“人命要紧。这是毫无办法之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那女子大怒,指着杨怅鼻尖,说道:“你……你……”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杨怅见她双眉轻拢,长睫微颤,心中好奇,不知她面纱之下的容颜却是怎样?
他缓缓伸出手去,捏起她的面纱,慢慢掀了半寸,只见她下颌尖尖,薄唇沾着些许血迹,虽灯光昏暗,依旧可见肌肤如脂。
杨怅待要再将那黑纱掀起,却手顿了下来,心想不可强人所难,她既然面覆黑纱,便是不想让人看到她面目。
那女子幽幽转醒,见到杨怅手中卧着一只豹崽,他坐在她的身边,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正抚摸着那豹儿。
“你为什么要捉这豹儿?”
杨怅听到她冷冰冰的嗓音,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她脸颊,笑道:“送人做礼物。”
“送人?送给一名女子么?”那女子声音微微急迫。
“嗯。”
“你心上人是一个毒蝎心肠的女子。竟让你拆撒这豹子一家。”那女子轻斥。
“心上人?”杨怅低声一笑,说道:“这豹儿,是给我妹子的。我没有心上人。”
“你……你没有心上人。”那女子笑了几声,嗓音中似有喜色,坐起身来,问道:“我方才昏睡,你怎么不趁机将这豹儿拿走?”
杨怅将豹崽放入那女子怀中,那女子将豹崽抱住,抚摸那豹崽的皮肤。
杨怅说道:“我若是趁机将豹儿拿走,你醒了见到少了一头小豹,定要难过。于是我要过问你的意思,而后,再决定是否将豹儿拿走。”
那女子盯着他的面目,昏暗之中,隐隐望见他眉尾有一点红印,她眸色大异,声音却依旧如冰。
“人生最欢乐之事,莫过于一家人相亲相守,这豹儿被你带了回去,可会思念它的母亲。”
杨怅倚在石壁之上,低声道:“你不是豹儿,怎么知道它会思念母亲?我小妹可会善待它呢,它若在我小妹身边,比在山林之中安全舒适的多。”
那女子道:“我常常思念母亲。但母亲早已死去。所以我知道它会思念母亲,见不到它母亲,它会难过。它可不稀罕你小妹待它好!”
杨怅跃起身来,抽出地上长剑,朝那女子微微颔首,“你不早些离开么?捉拿你的人,随时便要到了。”
“这与你何干?”那女子转过头去,并不看向杨怅。
杨怅又立片刻,见她始终盯着石壁,仿佛对他的去留毫无所见,淡淡一笑,走出山洞。
便在此时,两队兵马急速驰来,来到杨怅身近之处,停将下来。
“太子殿下!”
“怅爷!”
两名士兵下马跪倒在杨怅脚边。
杨怅淡淡道:“起。”忽听得山洞之中一阵轻响,好似那女子听到了洞外人说话之声,起身藏匿在暗处去了。
“爷,宋将军已经带兵在冰崖之下找到了聂国主。万幸万幸,聂国主跌下山崖,被横出崖壁的一棵老松树给接住了,这才有惊无险,性命得保。宋将军已经护送聂国主前往皇宫去了。”
一名士兵说着,便面露难色。
杨怅蹙眉,“但说无妨。”
“是。”士兵一凛,续道:“刺杀聂国主那女子却到处也寻不到!目前仅剩下爷身后这带地界还未搜寻。若是这山壁上各个石洞可容藏身之所,都寻那女子不到,那可无法向皇上交代。”
杨怅微微一笑,“方才孤王在这附近狩猎,并未见到可疑之人。想必那女刺客已经逃出了柳杨城,你们当立刻带人前去城外寻找。”
“遵令。”士兵领命奔走。
待士兵纷纷领命离去,杨怅微微回转了头,却见那洞口人影一闪,却是那女子见他望来,藏身石后。
杨怅微微一笑,自树根下拿起弓,驱马离去。
时近傍晚。太后寿辰方歇。
勿扰殿内。
茶香沁人,几人坐在椅上,执杯品茶。
“聂大哥,今日你受惊了。却不知那刺杀你之人是谁?你可知她的来历?”心妍语带不解。
聂擎天记起今日晌午时分,行至那冰崖上,突遭那黑衣女子袭击,那女子原不是他的对手。
他几招之内便已经将那女子置在下风,但他好奇是谁要害他,左手扯开了那女子面纱,窥到那女子面容时,便愣在原地,这才一个不慎,被那女子推落崖下。
“是一位旧识,曾有些过节。她找我寻仇来了。此事不提也罢。”
心妍见聂擎天不愿提及往事,于是并不多问,待要张口与聂擎天叙旧,便觉手背一暖,整只手掌已被人握在手心。
心妍脸上一热,回头责怪看了一眼杨骜,示意他有贵客在场,不可失礼,伸手便要将他手拂去。
杨骜淡淡一笑,并不为难,先是稍稍使力握了心妍的手,警告她勿要与聂擎天多言,而后松开她手。
“聂国主怎么不带妻小一同前来?一家人路上走着也热闹。”杨骜淡淡道。
“这……”聂擎天脸上变色。
心妍低喃:“三爷,你明知菱儿与聂大哥十年前双双身赴毒草丛之事,却怎么还要相问?”转头睇向聂擎天,笑道:“聂大哥,三爷也是一片善意。其实,我亦挂念菱儿,不知她此时怎样了?她还活着,一定是的,对么?”
聂擎天微微一叹,想起十年前那夜,细雨纷飞,冷宫内火烧千卷画轴、千种毒草,犹觉得心惊肉跳。
“菱儿一心要与我做个了断,宁可殉命大火,亦让我能够毫无介怀的活着。”
聂擎天嘴角泛起苦楚笑意。
“然而,若是她就此死去,我心中难安,一生一世也要愧疚自责,这种结果,不是我想要的。于是我随菱儿一同进入毒株丛,身中千毒,自大火之中将菱儿带出。”
心妍双臂一震,紧张道:“而后呢,你们的身上所中剧毒可都解了?”
聂擎天微微颔首。
“我母后种植千种毒花草,是为了驯养毒蜂,她老人家驯蜂之时,难免会被荆棘刺到,自然备有解毒之药。我母后赶到及时,喂我与菱儿吃下解药。我在毒草丛中逗留时间甚短,中毒不深,服了解药,不多时便醒来了……”
心妍慌忙道:“那菱儿呢?也醒了么?”
聂擎天眉心蹙起。
“她服了解药,昏睡多日,终于醒转。但醒来之后,对一切往事全部忘记。记忆停留在我少年时候,自火刑场救下她性命之时。她行为举止,仿佛一个十岁孩童。终日徘徊我身近之处,向我讨要笔墨、宣纸,说自己每每梦到一名少年的背影,她得将那少年的背影画在纸上,不然怕时候久了,便忘记了。”
心妍眼眶一酸,记起当时远嫁吉恩国时候,菱儿将聂擎天少年时候的背影画像交给她,托她帮忙在吉恩国内寻找聂擎天,菱儿的当时所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却已经事隔二十几年。
“这样对菱儿兴许是最好。”心妍微微苦笑,声音亦微微哽咽,“想必菱儿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日子,便是聂大哥少年之时将她自火刑场救下那一日。她若此生仅记得那少年背影,永远只有十岁孩童的心智,好过于她……她记得一切伤心事。”
心妍说着,落下泪水,杨骜执起衣袖为她拭去泪迹。
“聂大哥,你……你会照顾菱儿么?照顾她,好不好?”心妍小心翼翼的问道。
聂擎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菱儿会落得如此境地,我不无原因。今生,我定会照顾她的终老。我已命人为她建了宫室,派丫鬟婢女千人,随身伺候。一年之中,我亦会偶尔去看望她,与她说几句话。即便将来,我比她短命,那么我死之前,亦会将她委托给吉恩国新帝,继续以此礼照顾于她,直至她离世,厚葬礼待。”
心妍叹了一口气,心中稍宽,说道:“我知道菱儿会生活无忧,便放心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薇儿这十年来,还好么?”
聂擎天双肩一震,瞥目望向对面椅上默默不语的杨煜,说道:“杨五爷,你这月的噬脑丸解药,好似还未服用?”
杨煜一怔,想起这月送药之人却是还未来到,不知这次小白薇又会托什么人将解药送来?
“正是。不过,五爷我能够多活十年,与妍与三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也已经心满意足,纵使明日毒发死了,也并无遗憾。”
聂擎天伸手到怀中,取出一个紫罗兰色的锦囊抛到空中。“接住,解药。”
杨煜抬手将锦囊握在手中,取出药丸服下,颤声道:“是薇儿……小白薇让你给我送的解药?”
“不错。是薇儿托我给你捎来的。以往送药之人,也皆是薇儿所派。”
“解药的药方不是跌落在那深不见底的地牢之内了?既然无配药之法,这些解药,从何而来?”杨煜皱眉。
聂擎天叹了一口气,双目神色复杂,仿佛忆及过往。
“十年前,你那日与薇儿在茅草亭分手之后,薇儿回到宫中,哭求我母后给她噬脑丸的解药。我母后身边,确实存有数颗噬脑丸的解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