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望月楼的三条街巷以外的墓地树林里,燕云石和阿迪力想要进一步地追问尉迟鹤的事情,阻住店小二黄小宝回家的路。
“怎么,这下子害怕了吧?郡王澈他还是我相好的呢,你们最好不要对我有什么歹意啊。”黄小宝看到二人惊讶郡王澈的名字,有意把自己也抬高了一下。
“啊!原来他是兔儿爷的门徒啊,那咱们就放心啦。”阿迪力小着回看了一眼燕云石,对黄小宝说道。
“我们是你家老板的亲戚,我是她表哥。”燕云石流泉般的嗓音温和地一说,黄小宝就惊恐降低了许多。
“啊!原来是自己人啊,我老板他前天傍晚去的郡王府邸,昨天王府的人来传话说是随着王爷去了南诏不知道何时回来。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二位客官。”黄小宝据实说道。
燕云石思索了一下说到:“小兄弟,我们把你追到这么荒僻的墓园内,还是把你送出去送回家吧。”
黄小宝确实也是害怕这里,只好同意了。三人穿过一大片荒地到了一个小山坡,荆棘围成的篱笆门前,菜园里一排瘦干干的木瓜树上面青木瓜结着饱满的锤形果实。一半石头砖一半山毛榉的低矮屋子里菜油灯亮着,黄小宝叩响门扉轻声喊:“阿娘,小宝返来啦!”
门内低沉的声音一口月城的俚语说:“点解你今晚返来这么晚啊?小宝。”
黄小宝说:“阿娘,是因为我老板的亲戚要找我老板,但我老板不在望月楼,所以他们送我回来啊。”
燕云石看这情形对方有可能忌讳生人来家里的,就对黄小宝告辞要回去了。
深更半夜的也不好找客栈住,只好找到一间西番的清真寺院。还是阿迪力给里面的散班阿訇说明了借宿的来意,散班阿訇又汇报给正在主持晨礼祈祷的大阿訇。大阿訇一听阿迪力不仅是王子身份而且也是研习可兰经的学者,马上就在寺院给安排了住处,燕云石戴着面具被当成是阿迪力的护卫也住在阿迪力的隔壁小屋子里。
卯时二刻左右,清真寺院高耸的传音塔内教徒们低沉带有呜咽的祈祷声响彻整个寺院。
等到燕云石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阿迪力已经换上干净的灰色长袍,条纹布缠头庄严地自楼梯下来。后面是留着长胡须的波斯男人们肃穆的跟随着他,燕云石虽然身为国君,但从未这么近距离看见波斯人的祈祷,原来他们的精神世界也是这般神圣。
走下来楼梯到了庭院的一树夹竹桃下,阿迪力庄严的神色似乎没有完全卸下来,他对燕云石微笑着拉着他的手转身对身后的大阿訇说:“这是我燕国的好朋友,他的妻子在月城,我们昨天抵达的时候没有遇到人但找到地方了。”
大阿訇雪白的长须直垂胸前,鹰眸慈眉眸光精亮透过燕云石的面具直凝视他的双眼,又将他周身打量一遍说:“那就贵人在月城的日子都住在这里好了,但是王子一定要为我寺院翻译经卷。”
阿迪力神色放松简单说了一句燕云石听不懂的波斯语,那个大阿訇就走了。阿迪力走到阿訇为他安排的崭新的一间,四周雪白墙壁精良地毯铺地的一个大套间,二人可以待在里面不用出来了。一会儿阿訇的门徒把两箱桑皮纸经卷放在地毯上,阿迪力需要翻译成汉语。燕云石继续睡着养精蓄锐,等着午时过后出门继续到望月楼去。
与此同时,南诏的梧州郡喜欢晨起的郡王澈已经吩咐大军启程回月城了。天气晴朗,接近月城再有三个时辰路的地方安营扎帐篷休整。
尉迟鹤的帐篷就在端木夫人的隔壁,因为对望月楼的过去好奇促使她很想了解这位端木大人,毕竟自己是现在望月楼的经营人。
端木一鸣儒雅的凤眸流转之间都是饱经各种人情世故的精明,他对陈婉儿说:“这一路所有将士们当中只有我带了家眷来,你去给郡王澈送些你私有辎重当中的果子,给将士们消暑解渴。我和郡主聊些金国的事情。”
陈婉儿招呼侍女出去帐篷了,端木一鸣恭敬地双膝跪地说:“皇后娘娘在上,请恕一鸣昨日得罪了。”
尉迟鹤连忙伸手扶他起身,说到:“端木大人不必多礼,此时非常时期,等回去月城再详细说吧。”
“我这些日子在月城发现这里的市肆都是这种配套经营方式,就是不光吃食丰富,还要有消遣的。”尉迟鹤这些日子接管了望月楼以后,整日都把那儿当作过日子一样地用心经营,忍不住还是先以望月楼为话题先说了。
“对,配成套路。就是这个意思,本来微臣是为了安置那两个戏班子找出路,也是凑巧就有了这么一个借鉴。而月城的市肆里面都是一家茶楼会有一个戏班子,微臣是把两个都放进去了。也是没有想到一年下来,望月楼的盈利竟然可以把两个戏班子给养活。”端木一鸣对尉迟鹤娓娓道来望月楼的事。
尉迟鹤一个现代人的思维,纳闷这戏班子不是自己揽客表演赚钱的么。敢情这端木一鸣不光风雅豪气也还真是性情中人物啊,把两个戏班作为自己的私有物养着。
“那个新罗人也不知道对待戏班子好不好,反正现在微臣不用担心这些了。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啊,微臣若不是为了当初我那个夫人水盈盈她拿人家戏班的姑娘出气,还,还和月城的一个风流人物往来……”端木一鸣说到尴尬处说不下去了。
尉迟鹤本身是对旁人的私事不大有兴趣,人家现在不想说下去,她本来就不打算再听的。但他说到了自己目前的影子之一水盈盈,她已经是如意金印使者了,她作为如意金印的主人就很愿意知道这个中详细了。
“水盈盈她,她以前和你住在月城快乐么?”尉迟鹤追问端木一鸣。
“脾气刁钻又骄纵,本来微臣和她的姻缘是赤金国上下羡慕了几年的郎才女貌好姻缘。可她来了月城半年就整日和一些贵妇人们学会赌牌,拿着钱财赏赐男怜人。微臣作为金国委派的观察史要经常奔走南月国的各个郡之间视察公务,她便百般挑剔过日子当中琐碎,养了一个戏班子为她唱戏献舞蹈。结果,她逼迫女舞者为她教授舞蹈,差点把人不当人给有意地折磨。微臣看破了她的心性歹毒又善妒,只好把她休了。而那个舞者就是婉儿,郡主应该在金国也有见过水盈盈吧?她也是公主殿下的表侄女。”端木一鸣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
“恩,水盈盈过去的确就是这样,为了自己享乐完全不顾及旁人的感受的人。”尉迟鹤想起来水盈盈就在自己周围,随时都可以用自己的血把她召唤出来的,又觉得此时没有那个必要。
“郡主所言既是,她如今应该也过的不错吧?”尉迟鹤认为,此时也是有必要把水盈盈召唤出来一下了,至少自己能够掌控她。
尉迟鹤借口方便,出来咬破手指呼唤金印,如意金印轰隆一下打开烟雾缥缈中水盈盈和锥子就走了出来。
“盈盈,随我到里面去吧,有事情找你。”尉迟鹤面色和婉地吩咐水盈盈道。
紫色面纱覆半面,一双美眸还是绝美的水盈盈走进帐篷中才发现,里面是端木一鸣。
“主人,请问有什么吩咐么?”水盈盈美眸掠过一点愕然,直视着尉迟鹤道。
对她说话的是端木一鸣,他说:“盈盈,你好么?”
尉迟鹤给水盈盈一个眼波,水盈盈只好把身子对着端木一鸣的方向恭敬地等候着吩咐。有些迟缓地回答道:“我很好,感谢国舅大人关心!”
端木一鸣原本的神色无波澜,到此刻变作一种错愕。厚唇微微哆嗦之后说:“你变了,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样子了,这样很好啊!”
“我这叫做咎由自取,无法无天的光阴过了不知有多久,自己个也没有想过太多就是图个快活。现在,至少不用想太多,只要听主人的就好。”水盈盈眸色冰冷淡漠地避开端木一鸣的注视。
“每个人的命盘都是一整幅牌,有人天生一手顶尖的好牌却不好好地运用。而有的人,早期的宿命每偶选择只有悲苦,却会用良好的心性把宿命的路子走好。就像是我现在的夫人婉儿,出的厅堂又入得厨房,她自己的命格是她自己越变越好的。”端木一鸣自己知道这话是一种挑衅,可他说完了心里舒畅。
“好了盈盈,你去歇着吧!还要继续赶路的。”尉迟鹤把水盈盈支使离开了,虽然端木一鸣后面的话不大好听,可这水盈盈过去也确实不是一般的过份。
尉迟鹤喝茶品味着方才一对男女的对话,感叹这世间的旧情为何物。不就是,相见近在咫尺,面前却已经横着一道冰山雪峰,上面的积雪终年不融化。而人的命格也真是奇妙,水盈盈有高贵的出身和顺遂的人生,偏偏没有人生目标活的空虚。而舞女出身的陈婉儿吞咽去悲苦,笑着面对人生路的坎坷,活的精彩。
继续回月城的路上尉迟鹤和陈婉儿共坐一辆马车,端木一鸣骑马去陪着郡王澈了。尉迟鹤试探地问到:“夫人,没有想过要回去金国居住么?”
陈婉儿对这个问法似乎也不感到新鲜,她扬唇自然地一笑到:“暂时大人的公务都是在南月国的,再者也是怕去了会让先前的夫人尴尬吧。”
“端木大人真是想的谨慎啊,只是这些都有些多虑了。首先,我赤金国的人不会在乎这些后宅的私事的,再着就是你说的以前的夫人她也不在金国了。”尉迟鹤对陈婉儿说道。
陈婉儿黄中亮白的面色还是没有多少变化,或者说历经世故的人所持有的那份深沉能够把很多不必要的惊讶看的平淡。她浅笑着说:“那样也好,我会提醒大人这一点。”
尉迟鹤主要想知道像她这样和顺精明的女子是如何看待水盈盈这样的女人的,但她认为没有必要再问了。谁知道,陈婉儿缓慢地对尉迟鹤说到:“金国的女子们敢爱敢恨的性子我很佩服,但我们生在不同的国家我们没有那样的命可以那么做。因为族法甚严,女子如果抛弃贤德就要被浸猪笼最后沉尸河面的。”
“恩,我们金国的男人虽然脾气坏,有时也粗鲁,但他们会尊重女人可以做到真正的举案齐眉。”尉迟鹤接着陈婉儿的话说道。
“郡主,待会儿回到月城我们很可能就会住进郡王府邸内设的会客别馆,那里什么都是齐全的喔。”陈婉儿给尉迟鹤说着。
“那样不合适吧?我们都是女眷,南月国的风气把男女之间看待的又那么严谨的。”尉迟鹤有些不大相信的说。
“郡主只管放心跟着我就好,郡王澈是月城达官贵人当中品德最为高尚的人,绝对不是那种放纵于声色场的权贵。”陈婉儿有些激动的对尉迟鹤描述着。
“看的出来,如果是沉迷声色的男人,哪会有那般的绝世轻功夫呢。”尉迟鹤爽快地笑着接话说道。
本来以为自己就会老老实实地把望月楼经营好,认真地当一个市肆的老板一直到六十岁的。这次,被人撺掇跟着去了一个战场,以为能够有机会浴血奋战一场把自己麻痹在当场忘记和燕云石的感情。就像端木一鸣和水盈盈一样把旧情随着时光的久远消逝的完全没有温度,那样似乎干脆畅快。
邻近月城城门的时候,郡王澈传令四品以上的将士都必须今夜到王府赴宴。而他府上的领头侍女阿婵乘着轿子出来城门外,迎接尉迟鹤与陈婉儿。
“端木夫人,金公子阿婵奉命过来陪着二位回王府。另外,二位的住所已经安排到王府内的永隆别馆第二个楼阁。”阿婵虽然是南月女子一口中原的官话很是顺溜。
阿婵禀报完之后就坐着轿子跟在后面,陈婉儿低声说:“郡主这个第二楼阁里面景致非常雅致的,王爷对住所很讲究的。而且定然要材质普通耐用的,自己亲手参与绘图指挥匠人的。”
“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人啊!”尉迟鹤这么赞叹着对陈婉儿说着。
“就是,郡主。这真是名符其实的话。”陈婉儿赞同尉迟鹤的说法。
大军从东西二门轻装入城,在阿婵的引领下女眷的马车和小部分私人辎重车辆从一个小街早早进入王府。
出征前,尉迟鹤来过这里,被大门入口翠云成片顶在细细树干的黄杨木丛吸引视线。这次又是另一个大门进入,婆子丫鬟站成一排有十二个跟在马车两旁。
雪白内墙错落之间,泉水汇成溪水流淌在风雨桥底下。活泼水流声和黑白两种木质作成的静谧桥廊,很想让人驻足停留。下了马车,走入拱门也是一步一个景致的,看的尉迟鹤眼睛就随着脚步没有停下来。好在,她不用看路面也是脚步踏稳走的好。就是一个左右可以进出的雕花影壁门,里面是个四合院正北一座而层的殿堂,圆形雕花窗户两边都有倒座门。里面就是上行的红木楼梯,两棵凤凰木碧绿流苏般的叶穗上面,正是大红凤凰花盛开的时候。黄昏的光线照射在暗红色一片上,说不出来的魅惑之色。
尉迟鹤的房间在右手边的楼梯上去,朱红梨木的扶手栏杆眺望下去就是那黑白两色的风雨廊桥虹一样在溪水上方。月城一年当中有六个月是酷热的天,能够低头就望见水流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