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的辗转反侧,等到帐帘重新被白芷挑起时,窗外已经微微亮了。
季念槿没有耽搁,起身,由白芷服侍着换上衣裳,一身藕色绣着雪落红梅攒丝金边交领短袄,领边和衣襟处滚了细细的白兔毛,下身穿着鹅黄色带着串珠八宝纹裙襴马面裙,只是眼下的淤黑,很是明显。
坐在梳妆镜前,季念槿问道:
“什么时辰了?
白芷正利落地给季念槿梳起了头发,口中道:
“姑娘,已是卯时三刻了。外头白兰来传话,说是夫人也起了,姑娘,今日还是和夫人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吗?”
白芷口中的夫人正是她嫡亲的母亲梅氏。
因父亲是抚安侯府世子,她的母亲就成了世子夫人,住在清心苑中。
她重生回来的五日,每日里总是先去清心苑中见过母亲,再陪着母亲一同去向祖父祖母请安。
白芷口中的另一个人,侯府老太太,就是她的继祖母李氏。
她的亲祖母早在洪泰十七年,父亲五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祖父季柄诚在第二年就迎娶了锦州大族李府的嫡女,也就是她的继祖母李氏。
李氏是填房,性子和顺,相夫教子,只是婚后一年不曾怀上自己嫡亲的骨肉,于是便把自己的陪嫁丫鬟中,性子木讷的赵氏给了祖父做妾,赵氏也争气,于洪泰二十年生下了季念槿的庶出叔叔,现如今二房的季运礼。
李氏将赵氏所生的孩子抱到自己身前抚养着,希望借得喜气,果然,洪泰二十一年,李氏生下了自己的嫡子,现如今三房叔叔季运德。
因着季念槿的父亲是老大,又是原配所出,所以抚安侯府的爵位早早地落在了父亲的头上,而父亲也争气,凭借自身的努力,谋取到了功名,现如今已是正四品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父亲常教导她,不可因为李氏不是亲祖母就怠慢不敬,在父亲的心中,自己的亲生母亲早已没了印象,幼年时光都是李氏悉心教导,照顾他长大成人的,所以,李氏就是他的母亲,他一样孝顺恭敬。
从前的季念槿,听从了父亲的教导,每日里晨昏定省,事事孝顺,完全做到了一个小辈该做的。
可是,李氏不喜欢她。
或者说,李氏不喜欢大房季念槿一家。
从前的她不懂,以为李氏是因为父亲不是亲生的,所以这才对自己不亲,可是后来在清北侯府后院庵堂里度过的那一年,让她渐渐明白,李氏是因为父亲占了侯府的爵位,而自己的儿子,三房叔叔季运德却碌碌无为,甚至处处要看父亲的脸色过活,这让李氏打心眼里不喜,甚至憎恨。
同样都是嫡子,为何父亲能处处高人一等,而季运德却低人一头?
回想到这,季念槿心里默默叹口气,今生,她依然还要处处讨好李氏,不仅是因为孝道,更重要的是,她要让李氏今生再不能挑出自己这一房的错处。
她不仅要做,还要做的更好,比起二房和三房,她这个大房的嫡女,要做榜样,让人寻不出任何错来。
“白芷,简单地梳个发髻,我先去陪母亲简单用点点心,再去耀喜堂给祖父祖母请安。”
白芷应了一声,麻利地替季念槿梳了个双丫髻,只左右各插了一对蝶戏牡丹的玉质簪子。
“姑娘,白兰已带着小丫头们在外稍间候着了。”
白芷略整理了下季念槿的衣着,余光中,瞥到白兰正一手挑起稍间的水晶珠串隔帘,示意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品。
“嗯。”
季念槿答应着,起身走到外稍间。
白芷和白兰是她的一对大丫鬟,都是自小就跟在身边的。白芷心细,白兰活泼,她屋子里的大小事务俱是她们负责。昨夜是白芷守夜,白兰自是下去歇息了,这一早上,应该也是白兰去打听了母亲那边的情况,这才带着几个二等三等的小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漱。
前世,父亲死讯传回侯府,是白兰惊慌失措地将消息带到清心苑,李氏因白兰莽撞不知轻重,将白兰发卖了出去。从那以后,季念槿就再也没见过白兰。
季念槿站在雕花的花梨木盆架前,仔细地看着白兰,这丫头,还是如记忆中那样鲜明,穿着和白芷同款同色的草绿色褙子,圆圆的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自己。
“姑娘,今儿个是怎么了,可是白兰脸上有什么不对,做什么这么看着奴婢,难道是奴婢早起抹得梨花膏没有抹匀?”
白兰俏皮地伸手在自己脸上左右各摸了摸,正奇怪季念槿为何这么紧紧看着自己。
“白兰,姑娘昨夜里,又做了噩梦,许是精神不足,你别咋咋呼呼的。”
白芷嗔了一眼白兰,白兰性子总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安稳点。
俩个丫鬟的对话,让季念槿回过神,她又走神了,这可不好,在自己屋子里还没事,要是在母亲那里,估计又得让母亲念叨了半天,担心半天。
母亲现在已怀有五月的身孕,她不能让母亲担心自己。
“没事,我是觉得白兰你是不是又长了点肉,你的脸好像又圆了点。”
季念槿说笑着,倒让白兰吐了吐舌头,其实季念槿明白,许是这两个丫鬟见自己连日来总是噩梦不断,早晨的精神头不足,这才变着花样逗自己开心。
说笑间,季念槿收拾妥当,留下白兰守在院里,自己则带着白芷去清心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