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
我轻轻地在明霜面前挥了挥手,没有动静,很好,她喝了我放了料的汤,已经昏睡过去了。
我轻手轻脚地放稳了脚步,整整新换上的明霜的宫女服,从云舒宫后花园翻墙出去。
从白日里看见公良舒和石棠黛起,我内心的疑惑就一直压抑着,既然没有人告诉我真话,那我就自己去察看一二。
云舒宫真够偏僻,依靠着上一世隐约的记忆,我摸黑走到了后宫中的登阳宫。
登阳宫自古以来都是皇上的寝宫,一般而言,离登阳宫最近宫殿会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的宫殿。
我才走近登阳宫,就一队捧着各式各样的膳食的宫女撞见。
为首的宫女看见我,皱着眉头叫道:“你是谁?一个人打算往哪去?”
我一愣,脱口而出,“我是德妃娘娘的人。”
德妃娘娘就是陈清婉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然而那宫女听了,更加怀疑道:“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不是回宫去了吗?你还来做什么?”
回宫去了?也就是说,她来过登阳宫?
果然,陈清婉也变成这后宫妃子的其中一人了。
见我低头不说话,那为首的宫女旁边的小宫女酸酸地说:“估计又是哪个宫里的人想偷偷摸摸混进来给皇上送东西吧!都说了好多遍了,怎么老是听不明白呢?我们陛下,宠爱垂怜的是我们淑妃娘娘,叫你们娘娘别再痴心妄想了!”
我抬头,费解,淑妃?公良舒?
我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她们不屑地离开,留我一个人怔怔地望着这座灯火阑珊的登阳宫。
元岑他从云舒宫里离开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明日还有朝政要处理,先回了。
如今,这隐约的乐曲声传来,又是什么意思?
“喂,我说。你别站了,站着也没用。”
另一个声音传来,我回头一看,是个和我差不多身高的宫女,她好心地过来告诉我,“我们宫里那位也让我夜夜守着,可惜啊,根本没用。陛下如今只喜欢那淑妃娘娘,哪里管别人呢?”
“你在……说什么?我们宫里,有很多娘娘吗?”
那宫女翻了个白眼,“你是新来的吗?连宫里有多少娘娘都不知道?”
她一一掰着手指数给我听:“德妃,良妃,淑妃,贤妃,婉嫔,月嫔,荣嫔,肖贵人……”
我越听越慌张,元岑才当皇上几天?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多妃子了?更令我觉得不妙的是:
“等等,那皇后呢?你怎么没有说皇后?”
“皇后?”那宫女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我,“你真的是新来的吗?我们宫中哪来的皇后?几位妃子为争皇后之位,正暗中较劲呢!”
我浑身冰凉慢慢回了云舒宫,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如同丧失所有力气。
我只以为元岑隐瞒了其他女人入宫这件事,没想到,在外人眼中,我甚至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说的话,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既然不想要世人知道我的存在,直接杀了我不就好了?何必弄出一个云舒宫和一个皇后之位来糊弄我?
我心如刀绞,但只能不动声色。
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观察下去,只有知道元岑到底想做什么,我才能有机会反击。
我依旧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住在云舒宫中,并不外出。
明霜好几次试探着问我,要不要出宫去逛逛,我都笑着拒绝了。
天气逐渐炎热,云舒宫里什么都不缺,元岑时常来宫中看我。
我也在他面前表露出满足的样子。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明霜和元岑看不见的时候,我扮成宫女,穿梭在偌大的陌生的宫城里探听我想要得知的消息。
他们越放松,我就越警惕。
而事实更加令人感到震惊,所谓的放过了我的家人,所谓的让他们在江陵平安地落脚,统统都是假的。
从值班的侍卫口中得知,元岑不止大力搜捕卫家人,甚至那些前朝的“余孽”,太子言仪,两位公主,两位皇子,也都没有放过,通通关在天牢里。所谓的仁慈的帝王并不存在,元岑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在知道这一切,知道元岑温柔面具下的真面目后,我只觉得不寒而栗。
这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
都说风水轮流转,当初京中王为了皇位谋害自己的侄子,如今到了元岑,不放过他们,也是正常。可是,言仪是我的恩人,言讼更是我早在心里内定为弟媳的人,我如何能坐视不管,更何况,还有那个傻瓜重明。
天牢不难进,只要获得元岑的信物和钥匙,而信物,我已经拿到手了,至于钥匙……
那把钥匙,一直放在他贴身的地方,他虽然来云舒宫中过夜,却从不留宿,更无从下手。
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了。
“知还今夜好雅兴。”
设宴,点灯,我让明霜细细地为我梳了妆,静静地等候元岑的到来。
“你来了?”我侧过身,对他微微一笑,今夜月色很好,我选在云舒宫景致最好的凉风亭里设宴,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
我回眸,只看见元岑今夜穿了淡灰色的拢纱广袖袍,袍子的袖口用青色的线绣了一圈藤蔓,这个男人,就算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不改其本质清肃朗逸的风骨。
他对我微微一笑,“是,我来了。”
待他坐定,我先给他倒了一杯酒,“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他喝了一口酒,笑道:“那就别说。”
我瞪了他一眼,目光流转,他笑起来:“分明就是想说,还问我?”
我只得说:“没错,今天就是想找你说一件事的。”
我看了一眼庭院,说:“按理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却还没有行过大婚之礼。”
元岑抬头看我一眼,“知还的意思是?”
我慢慢地拨弄着桌上的琉璃杯,“我的意思是,我们也该大婚了,你说我是你的皇后,可也要有正式的身份才行。我们挑个好日子,把该请的人都请来,大婚,如何?”
元岑的酒杯搁在唇边,他表情没有变,眼神动了动,放下酒杯,笑道:“你特意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点头,“不错,这几****反复思量,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提这件事的。”
“可是……”元岑露出温柔的笑,“你也知道,我才登基不久,朝局不稳,既然是与你的婚事,我就想着,不能马虎,所以待朝局稳定百姓心安了以后,再操办一场大婚。”
我叹口气,同样温柔地看着他:“可是,我并不打算要什么隆重的大婚,只想在你身边,做你的妻子,也让天下人都看见,你身边的人是我。这样,也不行吗?”
元岑看着我,眼神坚定,“知还,可我想给你的,不只是一个名分,我还想给你我拥有的所有的天下。”
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要掉进这温柔的陷阱里了,但是我回想起昨夜趁明霜睡着后夜探皇宫所目睹的事情,动摇的心又坚定起来。
你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人,这个口口声声说要给你天下的人,昨夜,还在别的妃子红鸾帐****赴鸳鸯。不可以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
我低头,露出一个既娇嗔又羞赧的表情,“可是我不想要你的天下,你就是我的天下啊,夫君。”
有片刻的寂静,我心道糟糕,难道他看出我的意图了?还没等抬头,就被一双有力的肩膀环住,桃花酒清香的气息萦绕耳边,元岑低声感慨:“知还,有你这句话,纵是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露出无声的苦笑,这个人,怎么任何话说出口,都如此动听呢?
昨夜在别的女人身边,也是同样的台词吗?想到这,心里就无比地难过。
可是任务还没有结束,我笑着说:“你怎么动不动就扑过来抱人啊?有你这样的吗?快放开。”
“不放。”他拖长了尾音,听起来竟有种蚀骨销魂的感觉,我赶紧定定神,义正言辞道:“快放开,我还没吃饭,待会菜都凉了。”
元岑听了,低声一笑,压低了嗓音故意在耳边诱惑道:“可是,我真的不想放开,要怎么办呢?”
那就找你的妃子们去吧!我一个大力推开他,讪讪笑道:“那个,我们在谈正事,你不要扯开话题。”
元岑被我推开,也不恼怒,一笑而过,“好,什么正事?”
我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就是方才说的,大婚一事啊。”
他挑了挑眉,“哦?不是已经谈妥了吗?”
“哪里谈妥了?”
“哪里都谈妥了,若是还有疑惑,我们下次再慢慢谈,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元岑冲我一笑,“先走了。”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勾起一个苍凉的笑,果然。他在应付我。
是我太天真,他怎么可能会娶仇人的女儿,还立为皇后呢?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手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铜钥匙,这是刚才他抱我时我偷偷拿来的。
元岑,这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