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中人走尽,我警惕地看着元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挑眉,靠近我,亲昵地说:“你觉得呢?”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彼时我还盘腿坐在蒲座上,这一退,重心不稳,元岑一伸手,就搂住了我,一时间,气氛有点暧昧。
“你不是说要凤印?”元岑挑眉,看着我,笑意深深。
我看着他,“你说的重要事就是要给我凤印?”
他笑了笑,“不然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还以为你打算……”
他戏谑地看着我:“原来皇后很失望嘛。”
“没有!”我立刻否认,“我才没有很失望。”
他不置可否,从身后拿出锦盒,我猜里面就装着凤印,自然地伸手去接,他却不给,我用眼神问他。
他侧过脸,“无功不受禄,皇后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我顿时老脸一红,抽回手:“那我不要了。”
他略有失望,“那好吧……”我以为他会说那就算了,谁知他竟凑过来飞快地亲了我一下,然后眼底尽是笑意,“既然皇后不肯主动,只好本宫亲力亲为了。”
我脸一红,夺过他手里的锦盒就起身,“你真是……不正经!”
说完,飞一般地跑出大殿,跑出好远还觉得心砰砰直跳,我摸了摸滚烫的脸,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怎么在他面前,就这么没有定力?不是应该冷静冷静再冷静吗?
回了云舒宫,叫了几声明霜却不见人出来,想起来她一直在殿外候着,我这一跑,也没有通知她,恐怕她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我坐下来,将锦盒打开,本想仔细欣赏凤印是什么样子,结果里面却不是凤印,我大骂元岑不厚道,但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的时候,突然就怔住了。
“这是…………”
我伸手将这块玉佩勾起,只见,玉身通体莹白,为和田上品,淡青色的穗子勾连着玲珑环状的玉佩,正应着那句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我手里握着这块玉佩,长长地陷入沉思。
这不正是当初,我嫁给元岑,洞房花烛夜时,曾打算送出去的那对玉佩中的其中一块?
虽然这块玉佩的穗子略有变化,但玉却和当初那块的样式丝毫没有偏差,难道说,他一直都记得?
记得那夜,我向他伸出的手,以及心心念念要与他白首一世的誓言。
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暖意,然后无限扩大。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这个意思是,就算是在上一世,其实他也是喜欢我,留意过我的吗?
并不是我自作多情?
想到这,心里突然生出勇气,握着玉佩,起身就往殿外走去,我要去昭宁宫,我要元岑亲口承认这一切。
然后,在殿前,我的脚步停住了,月下有人雪衣华袍,正微笑地看着我,他好像等了很久,就等着我出来见他一样。
他的手里,同样也握着一块玉佩。
我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元岑,你真小气,凤印舍不得给,就拿一块破玉佩凑数哄骗我。”我泪眼看着他,伸出手。
他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对,我小气,但在我的心里,这块玉佩的价值,胜过无数凤印。你的小丫鬟告诉我说,这是你亲手设计,亲手定制的,专为我做的玉佩。是我当年薄情,辜负了你。”
我一下子懵掉了,“玉佩的事只有堆锦知道,你怎么会……”
他轻轻擦去我的眼泪,转身,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小姐……”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堆锦?!!”
我松开元岑的手立刻奔过去,捧着堆锦的脸左看右看,惊喜在心里炸开,“真的是你吗?堆锦,你没有死?真的是你?!”
堆锦含着泪点头:“是,小姐,是堆锦,我没有死,当初二皇子事发的时候,是陛下救下了我,对外隐瞒了我的下落,如今事情都平静了,所以堆锦也敢来见小姐你了。”
我紧紧地抱住她,有什么比你以为失去了结果又回来了的感觉更好?堆锦真的没有死,她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忍不住喜极而泣。
堆锦也紧紧地回抱我,她声音已经变了调:“小姐,真没想到,您现在已经变成了娘娘,小姐,你告诉我,你现在开心吗?”
我用力地点头,“开心,很开心!”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开心了。
堆锦的声音里带着欣慰:“是吗?那这样,我也就能放心了。”
我还没接话,就感觉到她的手狠狠一个动作,随之,一声闷哼,抱着我的手慢慢滑落,我不可置信地向下看去,只见她的胸膛上还插着一柄匕首,她的手还握在匕首上,“堆锦!!!!”
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她身子滑落在地的瞬间我接住了她,仓皇地回头:“元岑!快!快叫御医!”
元岑起初一愣,随即快步走近一看,瞬间表情变得冰冷。
“快叫御医!”我急忙地叫他,可是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望着堆锦:“这就是你所谓的效忠?”
我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堆锦,堆锦脸上浮起一个苍白的笑容:“陛下,没想到我会这么做吧?”
“堆锦,为什么?”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眼泪掉到她脸上。
堆锦呵呵一笑,口角溢出鲜红的血:“被人背叛是什么滋味,陛下,你如今也尝到了吗?二皇子那么信任我,可我杀了他,奉你之命杀了他……不得不亲手杀掉自己最爱的人,那种感觉可能你永远不会体会,当时我就应该自尽谢罪,可是小姐,我不甘心……”
我怔怔地看着堆锦望向我那绝望又痛苦的眼神,怔怔地听她说:“小姐,我怎么能让你和这么可怕的人在一起,小姐,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杀掉二皇子,那是因为……”
“闭嘴!”元岑突然暴喝一声,一把拉起我,冷静地说:“她是个疯子,你别听她胡说。”
我不知所措地被他拉了过去,而堆锦却大笑起来:“怎么?尊贵的陛下也有害怕的东西?害怕她知道你是多么可怕的人吗?我忍辱负重活到今日,假装向你效忠地活到今日,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一切,小姐,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他从来都是在利用你!一直都是,当初我嫁给二皇子,他用你来威胁我,如果我不杀,那么死的人就是小姐你!”
这一语无比凄厉,带着数不尽的不甘和怨恨,充斥着整个庭院。我失魂地转向元岑,“她说的,是真的吗?”
元岑眉头紧蹙,试图安抚我,“知还,她是个疯子,你不要听她乱说。”
“是真的吗?”我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问道。
元岑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已不复狂躁,“知还,你不要轻易动摇,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
“那你为什么不肯让御医过来?那你为什么会知道堆锦在哪?”我瞬间变得无比冷漠,看着他,退开,再退开,转身,堆锦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她向我伸出手,我跪在她面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我终究是错了,从让堆锦陪我一同去见二皇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大错特错了。眼泪止也止不住,我掏出手帕用力地按在她的伤口旁,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反复地说:“会没事的,你不会死的,会没事的,很快太医就会来了,你坚持住,堆锦你撑住,外面好不容易才见一面,不要就这样离开。”
堆锦她的手慢慢地挪向我,声音近不可闻,“小姐……咳……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一切都是我……自己甘愿……我就是……不甘心……我……好不容易……爱上……可是……”
我泪如雨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望向她,她的脸上还浮起了笑意,那是求而不得,无可奈何的笑意,“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要死在我手里?……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她的笑容慢慢淡去,淡去,我内心的不安在这一瞬间放大到极点,猛地扑过去:“堆锦!你不要死!堆锦!!!”
她在我耳边喃喃,用最后的力气:“小姐……我不甘心…………”
紧紧握住的手终于垂落,这一瞬间世界失去所有声音。
我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字眼和悲痛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猛然回忆起,那夜打扮一新的堆锦提着花灯走在前面,厅堂里二皇子正驻足在堂下看墙上的画,不经意间回首,那一瞬间堆锦脸上浮起的娇红。
倏尔,是堆锦登上花轿,向二皇子府喜气洋洋而去的画面,她在临上轿前紧紧抓住我的手的那份不舍,和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
那之后,听说二皇子对她一直很好,我所预想的正房刻薄妾室的事情也一直没有发生,本以为此生她会平安喜乐,谁知,却传出侍寝之夜,她亲手杀了二皇子的事。
我猜测过无数次原因,却没有猜到,她本可以幸福,是有人以她最在意的人相逼,逼着她不得不向自己最爱的人下手。
我和二皇子,她终究还是偏袒了我。
那是怎样的心情?
是怎样的心情,才想要在那之后自尽,却又忍着一同赴死活下来,只为再见我一面说出真相。
耳边还飘荡着她那悲切的话语:“我只是不甘心,为什么要死在我手里?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我放下堆锦的手,泪再也流不出,慢慢地起身,与这个可怕的男人正面而立。
“玉佩,还给你。”我听到自己终于发出了声音,那声音冷彻骨髓。我将一直握在手心的玉佩扔到他脚下。
“元岑,今生今世,我们再无任何瓜葛,你我就此,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