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的家庭也很奇怪--没有妈妈,妈妈在小时候做实验去了另一个世界了,所以我到现在对做实验都有一种抗拒感,但偏偏考上了理工科学校还服从分配被调补去了药物化验学;爸爸每天忙着工作对我不怎么理会,我的童年对于爸爸几近空白,甚至比妈妈的回忆还少,如果让我回忆起他的脸我大概只能想到一张脸,没有任何五官连头发都没有,就像金田一或者柯南里的凶手一样;有一个妹妹,妹妹可以说是我的至亲,我对她就像对待恋人一样宠爱和服从,但我不是妹控,我只是对妹妹有一种绝对的依赖,但外人看起来,每天对着我撒娇的她则是对我有种不舍的依赖感。
正因为我没有童年,更没有过去--与其说没有,倒不如说是我完全不敢回忆我的过去。我总是用我力所能及的一切去用现在的忙碌填补过去的回忆,听上去有点像“拆了东墙补西墙”,但对我来说,这种顾此失彼的生活方式是维持着我活下去的原因。
大一第二个学期考完最后一个科目--大学英语,我收拾着桌子上的笔,顺势望了望窗户--毒辣辣的太阳将树木上的枝叶快要烤成一个个小卷了。与此同时,蝉叫此起彼伏,吵得让人心乱如麻。大家都热烈地讨论起刚才的考试来,但我对对答案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心里想着前几个星期在网上订好的特价飞机票怎么还没发来验证码确认。
这时,女班长林芷垂着头走进了我所在的教室,乌黑的长长的柔软的发丝几乎挡住了她的整个侧脸。她的学号比较靠前,跟郭培晋一样属于另一个考场的。当大家看到她,原本热闹的教室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起来。她的脚步很快,但不发出声音,几步走到讲台前,面向着我们。
大家都觉得眼前的女孩像报丧的乌鸦,除了她的一身黑衣外,还因为她的身上给人一种不舒服的凝重感,让人联想到搏斗之后失败的野兽,不甘心的她随时将会扑向其中一个人。但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天知道有人胆敢发出一丝声响的话,林芷会做出什么奇怪的行为--她平常就是一个很奇怪的女孩。本来理工科班上的妹子就少,而林芷这种即使保持着素颜及朴素打扮的女孩子也难掩她优雅的气质、端正的样子以及姣好的身材的好苗子身边更应该是不乏狂蜂浪蝶,但从来没听说过她有男朋友,而传言要向她告白的或者立誓要与她交往的往往不知所以地放弃这个目标。我们男生宿舍这边也一度传言她是女同,但观望了接近一年也没发现她有女朋友的征象,只好咬咬牙愤恨地说这妹子肯定有什么毛病所以厌倦恋爱。
坐在讲台附近的同学看上去非常不自在,像是受到了什么强气压笼罩一样,吓得纷纷往四周逃窜。
唉,又要发表演讲了吧,天知道这次又说些什么一鸣惊人的话语呢--跟其他人不一样,我并不讨厌她,也不觉得她很可怕,倒是觉得这个妹子非常有意思--大概我本来就喜欢动画里的黑长直歌特萝莉吧。再加上有次班里开聚会,竟发现她和我是同乡,不同的是她在城市而我在周边的村落,所以好感再次提升。
“大家请静一静。”大家正准备争相涌出教室,却被这句“定身咒”制止了所有动作。
“老师为了让大家有个更充实和安全的暑假,明天将要求大家多留校一天去参与安全知识讲座。”她的声音很好听,尤其在大家怨声连连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悦耳。随即林芷走到我身旁,我看到她眼睛下的黑眼圈,就像蒙上一层黑色的图层一样,看上去十分疲惫。
“那个,其实我订了明天的飞机票准备回家。”我实话实说,企图班长可以跟老师辩驳两句网开一面。
“嗯,你可以不去。”话音刚落,她打了一个哈欠,小巧白皙的手指挡住了嘴巴。眼皮已经落到了眼睛的中央,她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树叶。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焦点也没落在我身上,只是淡淡地说:“你阿姨给辅导员打电话了,说你爸病了。”
“哦。”
“辅导员说,我明天也不用去听讲座,点名的事交给体育委员负责,我陪你回家乡。”
“噗--”我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果然听她说话时不应该喝水。
“怎么了?不乐意?”她的话里听不出一丝语气,不过这内容,大概是生气了吧。
林芷又打了个哈欠,眼神终于从窗外的树叶处收回落到她自己的手指上,说:“其实是我也订了机票,不知道为何还闹出这么一出,然后跟辅导员说了我和你同乡,又是班长,别看我是女孩子,有事发生的话,多一个人照顾也不错。”
“可是。这不大好吧,万一乡亲误会。”
“误会什么?”
“不知道,”我耸了耸肩,两手一摊,“不过既然你决定我就不勉强你改变主意了。”
她合上眼睛,右手捏拳地捶打着自己的左肩,看来昨晚她真的睡得很差。
“那明天中午,学校门口等吧,”和刚才进来的急促脚步不同,这次她是拖着脚步离开的,“一起搭大巴到机场。”
当晚,我彻夜未眠--那个强壮的爸爸,即便我已经忘了他的身影,但他每天都将身心扑在工作岗位上的形象已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但我已经忘了妈妈死之前的事了,所以在我的脑海里,我的父亲是否有笑过有哭过有尖叫过我都无从了解,即便小学时写的类似于《我的爸爸》之类的作文,我也是随便扒拉本作文书上的照抄上去,顶多就改那么两三个词语。什么“爸爸在雨中背我去医院”“爸爸在校门口偷偷看着我进学校”“爸爸塞钱给我买多点好吃的”我都没经历过,就连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妹妹的账号转过来的。
对于爸爸,我真的没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