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他的生命化去了陵墓里的毒气。因此,后来梁振寨在他的墓碑上刻下以下几个字:“以毒攻毒,舍我其谁?”
地上的人见余雄志这么久不出来,均知道他已最先牺牲。好像他一直以来的沉默寡言锋芒不露只是为了今天的牺牲。众人都不说话,梁振寨想起余伯伯对自己的好,不禁难过得两手紧握成拳头。
汤固金眼疾手快,只挥一挥手中鞭子,便把一只一闪而过的狐狸卷了过来。他把狐狸往陵墓里一甩,狐狸便尖叫着跌入深不见底的陵墓。果然,这只吓慌了的狐狸在陵墓里乱跑乱叫地寻找出路,并没有死掉。他们心里更明白,余雄志下去之后就辩清陵墓中是何毒,且已用自己的神药将之化去了。
此刻众人心里虽然沉重,但大事未完,不能就此放弃。况且余雄志临去前还赠下遗言“成大事,便顾不得个人得失”的千古名言,要是他们为失去一个兄弟而放弃天下大事,岂不是让余雄志白死了?
余雄志之后,都不知还会有多少兄弟接着死去。死也不是件可怕的事,有余雄志这样舍身为友的兄弟在另一个世界等着自己,死也是一件快乐的事。众人这么想着,心里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一个人如果将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了,那么他将会所向无敌。
周公道:“我们一部分人下去,一部分留在这里看守,以防外敌攻来。”
大家点了点头。于是梁胜天、吴铁兰、梁振寨、周若玉、万紫、黑马主杨业然、灰马主曾少文、鹰爪池故然、鹰翅韩天石、鹰头朴世相等人跳进了陵墓秘道,而周公、周红娘、汤固金、蓝夜白、周若青和水云天等人守在陵墓外。
秘道里漆黑一片。曾少文划亮一火折子点燃树枝,火光映亮了这座阴森森的陵墓。只见余雄志躺在地上,全身已肿胀发紫,而那只狐狸却还生龙活虎地乱跳乱叫。大家向着余雄志的遗体默哀了三秒,曾少文扁了扁嘴,喃喃道:“老黄马,没想到……”他说不下去了,脑海里尽是这些年跟余雄志出生入死的事。
梁振寨正想走上去把余雄志的遗体抱起,杨业然拦住他道:“寨儿千万别去碰他。他浑身是毒。”
梁振寨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余雄志躺在那里,孤独、凄凉却自有一番威严。他们绕过余雄志的遗体继续往前走,只见这黑幽幽的石壁光滑冰冷,竟越走越深,越走越阔。最后他们转了个弯,来到一宽阔的秘室。只见火光一闪,众人眼睛一亮。
原来那宽阔的秘室里就藏满了他们这些日子以来想要的东西!
粮食千顷,真的言不过虚;珠宝无数,真的名不虚传;至于那宝典嘛,却仍不见踪影。但只这粮食和珠宝,就已让这群江湖大盗两眼发直了。虽然他们一生为盗,偷过无数珠宝,却从未见过有堆得如山般高的精美昂贵、价值连城的珠宝。至于那粮食千顷,都不知够多少饥饿的汉人填饱肚子!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为这陵墓一事搞得鸡犬不宁,现在终于亲眼目睹,总算不愧对白鹤先师和赵越,内心的欢喜可想而知。曾少文最为冲动,山贼的本性在他身上根深蒂固,因此他忍不住伸手拿一件来摸一摸,瞧一瞧。当他的双手忽然触到一块闪烁着莹莹紫光的钻石时,忽然他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众人吓了一跳,梁振寨正欲跃过去扶起曾少文,站在他两边的周若玉和万紫都伸手一挡,挡住了梁振寨。梁胜天哑声道:“这珠宝也被放了毒!”
只见曾少文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全身抽搐着,然而他神智却异常清醒,嘴角还带着笑意,道:“只怕……那粮、粮食也有毒……别……别难过……我终于可以……跟余兄相……相聚了……”
刚说完,他全身也发紫,竟然跟余雄志的死法一模一样。
梁振寨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平素曾少文这糊涂蛋老爱说些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来逗大家笑,大家并不觉这笑话有何好笑,但他却在那里笑个不停。他虽是草包、浑人、糊涂蛋,但侠义心最重,如果遇到不平之事,必定第一个插手相助……大家兴高采烈地找来了,眼见终于找着了要找的东西,而自己的好兄弟却一个接一个地遭遇不测了。
大家脸色沉重,气氛也不禁紧张起来。事态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吴铁兰擦了擦眼睛,道:“他们既藏得珠宝和粮食在这里,却又如何在这些珠宝粮食里下毒呢?若是南宋后代的皇帝真的找来了这里避难,岂非也同样遇害?”
梁胜天沉默了一会,正式道:“他们必定知道这里有毒,而且他们必定有解毒的方法。想必先皇怕别人找到陵墓所在,因此先在这里放了毒,偷偷告诉他子孙放毒一事以及解毒之法。那样即使别人找来了,这珠宝粮食也不怕会被别人占有;而当真正的皇室子孙找来时,却已带来了解药。”
“没错。”周若玉接着道。“只可惜赵越的祖先都不是皇室成员,因此他们虽知有这样一个陵墓,却不知陵墓里放有毒,更不知如何解毒,也就无法告知我们了。”
梁振寨又道:“恐怕我们不知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或许在哪里,又设有只有皇室子孙才知道的机关要害。”
鹰爪池故然道:“那我们岂不是白白折腾了一番?”
就在这时,陵墓外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听来这像是千军万马踏过雪地而来的声音。但忽然之间,怎么会有如此众多的马匹?
大家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铁库尔木!”
周若玉道:“我先擒住水云天!”说完便冲将出去。
然而他快,万紫更快。万紫飞身跃上他面前,道:“不可!”
周若玉愣了愣,随即便明白了。水云天是他们的朋友,而不是敌人,更不是人质。如果为了逃命而把一个为真爱舍弃了荣华富贵的女子扣为人质,那他们也愧对天地了。
很快的,陵墓口便传来了“兵兵乓乓”的打斗声。随即,梁胜天吴铁兰等人便闪身跃上陵墓门口。他们既然知道铁库尔木带着千军万马前来围攻他们,便知道单凭周公他们几个人守在门口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的。而他们何尝不知道,即使他们冲出去跟周公他们合力对付敌人,也还是败多胜少。即使他们武功高强身经百战,但敌人万千兵马蜂涌而来,他们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免被踏成肉酱。况且这敌人是一群勇猛彪汉、训练有素的蒙古军队,他们行军布阵、作战战略等都胜人一筹。他们大举跟来,野马山寨双雕山寨众人竟然不知道,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可怕的事。
等他们赶上来时,周公他们已跟骑着高头大马蜂涌前来的军队战士较上了劲。只见刀光剑影雪花纷飞,周公他们以一敌十,把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的人杀得纷纷落马。但敌人前赴后继相涌而来,个个勇猛好斗,脸上都是坚决残忍视死如归的神色。梁胜天他们虽然也加入了这场恶斗中,但眼看远处密密麻麻都是蒙古军队,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寡不敌众,这般下去如何是好?”
而一声号角声,数百支带火的羽箭便雨般密密集集地从四面八方射向野马山寨双雕山寨众人。此刻水云天也站在众人当中。带火的羽箭不带眼睛,自然不认得她是铁库尔木的宝贝女儿,也向她疾驰射去。她本来武功不高,眼见这数百支带着火焰的羽箭飞向自己,竟然似吓呆了似地站在那里。幸好万紫眼疾手快,伸手一推,白练一出,所带的风声已吹灭了箭上火焰,也把羽箭纷纷打落。
周若青武功本来不弱,但雪地里火光冲天,羽箭飞来,她挡了几下,便有点力不从心。特别是她从未在雪地上作过站,地上的雪、空中飞扬的雪白花花的,害得她有点雪盲,心里一急,便乱了方寸。周公周红娘不熟雪性,又八面来敌,即使有三头六臂,也分不出一只手来保护他们的宝贝女儿。
这时汤固金看到周若青身外危险,鞭子一扬,横空扫去。只见鞭子所到之处雪花飞溅,火焰也被这鞭子所带的风声扑灭,而羽箭本身也被他一举扫落。他跟万紫同使这么一招极为相似,都以气扑灭了火焰再扫下羽箭,只不过一人使练,一人使鞭而已。若说周若玉和梁振寨是天下最佳搭挡,那么万紫和汤固金便是天下第二搭挡了。
花马主蓝夜白圆头圆脑笨手笨脚。此人一张嘴了得,一双手当然也了得,只不过他这双手是用来医人救人的,而现在要救自己,则显得笨拙之极。幸好鹰爪池故然剑法极好,替蓝夜白挡了不少火箭,否则蓝夜白这条小命早就没有了。
杨业然展开独步天下的轻功,竟向着蜂涌而来的敌人奔去。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自然知道,而在这枪林弹雨、万千军队中擒到铁库尔木并非一件易事。他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本事,但抱着拼上一拼拼不了也得拼的念头,他已向着铁库尔木疾飞过去。只见他身形如鬼如魅,那些兵士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一个人影在他们眼前飞奔而过,但只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人影,更没有任何声响。他们正骇然之际,铁库尔木已感觉到一强手来临。就在杨业然快要欺近铁库尔木时,铁库尔木身边一灰面僧人忽然闪了出来,阴恻恻两声奸笑,便出手拦截住杨业然。
杨业然大骇之下虽也惊讶,但只一秒钟,便恢复了镇定,苦笑道:“是你,大师兄。你什么时候投靠了蒙古人做了汉人走狗的?”
那灰面僧人还是阴恻恻一声笑,道:“师弟,这不管你的事。只要你退出这件事,我不会伤害你一根毫毛,还会请求王爷赐你一官半职。”
杨业然又苦笑道:“师兄,你很清楚你师弟的为人的,是吗?”说着已先出手了。
那灰面僧人似乎叹息了一声,便出手接招了。他一面接招一面缓缓道:“师弟,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何必执迷不悟,为了一帮山贼而死于非命呢?”
杨业然却淡淡一笑,一边出招一边道:“‘武侠’二字常常连在一起。要为‘武’,那还不容易,只要有些力气,学过几个招式,便都可称为‘武’。然而‘侠’一字,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他这句话说得明白易了,那灰面僧人一听便知道杨业然是在批评他只武不侠,随意乱杀生,盲目无主见,背叛自己的民族做了汉人走狗,实不是侠士所为。但他已没有后退路,只好一招比一招狠猛,一招比一招赶尽杀绝。
杨业然知道自己绝非师兄敌手,但除了死于师兄手下,他还有什么办法呢?他纵声长叹,道:“今日死于师兄手下,师弟我心服口服。汉人蒙古人为敌,然而公然对付汉人的却是汉人。这还有什么话可说,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呢?武林中人相斗,死于异派之手的实在太多,而死于自己同门师兄弟当中的,却为数不多。杨某现在就成为其中一个,当真是丢脸之极!”说罢,他伸出的手爪竟不抓向那灰面僧人,而是抓向自己的咽喉。只一瞬间,他便倒地身亡。
任那灰面僧人狼心狗肺,但见同门师弟自尽了结,也不禁为之动容。他喃喃道:“你又何苦呢?在王爷这里谋得一官半职,不是好好的么?可你偏偏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