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限的十八年的生命里,唯一能让我感动的只有血浓于水的亲情。
秦芮的妈妈在痛苦的折磨下终于崩溃了。外公下葬的那天,妈妈回到家中就将自己反锁在房间,爸爸看出了端倪,及时打开了房门,发现妈妈已经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药。秦芮的妈妈一向睡眠不好,几乎每晚都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所以家里备了一些安眠药。秦芮的爸爸及时打电话给医院,经过及时的抢救,秦芮的妈妈苏醒过来,看到了丈夫和女儿焦虑和担心的眼神。秦芮哭着对妈妈说:“妈妈,你不要丢下我不管啊,妈妈,我好担心你醒不过来。”秦芮的爸爸也责备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好歹也为咱们的女儿着想啊!”秦芮的妈妈也为自己的轻生而内疚得哭起来,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秦芮妈妈从医院回来之后,心情平静了许多,不吵不闹。秦芮记得,小时候妈妈特别喜欢跟爸爸吵架。因为一点点的小事,比如爸爸从学校回来的晚了,或者出去没有跟妈妈交代要去哪里干什么事情,妈妈就会大发脾气,脾气好的爸爸在妈妈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多说什么,只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练字。面对爸爸的冷淡回应,妈妈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有反应,连吵架都没有对象,妈妈顿时就泄气了。可是,秦芮知道妈妈很爱爸爸。
秦芮记得,她六岁生日的时候,吵着爸爸妈妈带她去游乐场玩。爸爸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事业上,对于全家人一起出游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爸爸不肯请假,执意要出门去上班。秦芮拉着爸爸的衣角恳求:“爸爸,带我们去玩吧,我要坐旋转木马,还要坐碰碰车,听小朋友说,公园里来了好多新的小动物,我想去看。”爸爸却说:“让妈妈带你去吧,爸爸还要去学校给学生们上课呢,小芮,要乖啊,不然爸爸就不喜欢你了。”听到爸爸说不喜欢你了,秦芮就哭了起来。妈妈本来高高兴兴的准备好了全家出游的东西,看到爸爸毫无兴趣的样子,又看到秦芮苦恼的情形,一下子失望了。妈妈对着爸爸大声说:“你的学生重要还是你的女儿重要,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们母女,如果你不爱我们,那就离婚算了。”爸爸也生气的说:“怎么离婚,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你要让她在单亲的家庭里成长吗。当初是你选择我的,我就是这样的人,要怪只能怪你当初瞎了眼。”秦芮看着吵架的父母,哭的更伤心了。
从此,他们一家人从来没一起出去玩过。小小的秦芮在心里记住了要听爸爸妈妈的话,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跟爸妈撒娇。尽管,那次生日,爸爸最后给秦芮买了一个礼物,秦芮记住的只是爸妈的争吵。秦芮的妈妈也渐渐对爸爸失望了。一家人相处风平浪静却毫无生机。
慢慢长大后,秦芮对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理解。也许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并不能预料到以后的幸福或不幸,许多人为了各种原因,选择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当初对生活的激情慢慢褪去,剩下的就只有世俗的争吵、折磨、失望、伤害。
可是这样的家庭不是没有爱,只是爱常常被冷藏起来。秦芮有时候甚至会想,为什么没有遇到多一点的灾难。只有在灾难面前,在面临生死的时候,爸爸妈妈才会一样的坚守这个家庭。高二那个暑假,非典席卷全世界。爸爸妈妈每天都给家里消毒,都请了假在家不出门。三人之间的关心也越来越多,为了保持好心情,三人也会一起打游戏,打牌,那时候,家里常常弥漫着快乐的笑声。秦芮感受到从来没有的幸福,那是一个真正幸福的家庭才有的。
我们可以对陌生人保持微笑,却常常冷漠的对待至亲的人。在朋友、同事面前我们可以保持高度的热情,却常常回到家里的时候变得沉默,所以永远不要吝啬对亲人表达内心的爱。
记得有人说过,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没多久之后的一天,外公的律师便通知妈妈到外公的家里拿外公的遗嘱。秦芮的妈妈终于平静的走进了那个熟悉的家。外公把这个家留给了妈妈,连同他毕生的积蓄。保险箱里还有外公留给妈妈的一封信。
亲爱的女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可能已经离开了。请答应爸爸,一定不要伤心,爸爸一生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你能过的幸福。当年,你毅然决然的离开这个家的时候,我总以为你吃了亏、受了苦就一定会回来的,家里的大门随时都为你敞开,你可以任性,耍脾气,爸爸会永远宠着你,因为只有爸爸是最爱你的。可是,我的女儿果然很坚强,不管你在外面过的好不好,你都坚持了那么多年。爸爸好想你,爸爸一直在等着你回家。当我知道自己生病的时候,我曾经想要你回来看看我,哪怕一眼也好。可是,你没有,我知道你还在恨着爸爸。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以为我给你买最贵的衣服、最漂亮的玩具,你就会幸福,可那些都不是你想要的。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的妈妈就去世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有好好照顾你。但不管怎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对你好。请你原谅爸爸。爱你的爸爸。
秦芮的妈妈颤抖着看完了信。平静的心又一次难以抑制地痛苦起来。秦芮和妈妈又一次去了外公的墓前。看着外公慈祥的面容,妈妈终于可以和外公坦诚相待了,埋在心里的话也可以说出口了。妈妈对着外公的遗像说,爸,来生还做你的女儿,做你懂事的女儿,不让你操心。
秦芮安慰着妈妈,妈妈跟她讲述了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当年,妈妈爱上了她的师兄,也就是爸爸。妈妈回忆起当年的爸爸,像一个心中充满爱的少女对待心上人那样崇拜的目光,爸爸是个有才华的人,就是他的才华深深吸引了妈妈。可是,外公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因为他认为当时爸爸穷的一无所有,给不了妈妈幸福。可是妈妈被爸爸的忧郁气质深深打动,无法自拔,义无反顾的要跟爸爸在一起。虽然妈妈知道爸爸可能不是很爱她,但她相信她会感动他,让他爱上她。后来,爸爸不知道怎么回事终于同意跟妈妈结婚,妈妈以为是自己的爱感动了他,喜极而泣,甚至不惜跟外公断绝关系,也要跟爸爸在一起。
可是,婚后生活,妈妈才发现爸爸对她日益冷淡。多年来,爸爸对妈妈温文有礼,客气而疏离。原来,一秒钟可以爱上一个人,不爱却是不能强求。可是,倔强的妈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不想让外公觉得自己过得不好。所以,一直没有联系外公,强撑着这个没有爱的家庭。
两年前,爸爸妈妈下班回到家,发现有一个号码给家里打电话,妈妈看了一眼那个曾经多么熟悉的号码,犹豫了好长时间,始终没有拨回去。妈妈总是想着如果真的有事,一定会再打过来的,可是,自此后,那个号码一直没有打过来。在外公的病床上,妈妈从医生口中得知,就是那时候外公得了绝症,外公抱着多大的希望乞求妈妈的原谅,而错过的电话彻底使外公断了治病的想法。妈妈想,外公一定在绝望中等待,最终没有等到妈妈的电话。他一定认为,妈妈终究还是恨他的。如果妈妈肯给外公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如果外公肯为妈妈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么结局断然不会是这样,可是没有如果。
在外公的墓前,秦芮的妈妈告诉她,一定要找一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人生经不起折腾,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误会。
秦芮想,假如我们能多听听家人的意见,不要倔强、不要反抗,按部就班的走下去,说不定幸福会如约而至。生活就是生活,永远不乏残酷的事实,就像脱离了轨道的火车只会引发事故一样,对命运的抗争只能伤害更多的人,何不就这样按命运的即定轨道走下呢。
请你相信,爱到深处便是无言。
那一段时间,秦芮和爸爸一起在家无微不至的照顾妈妈。爸爸也向学校请了假,在家给妈妈做饭,做做家务,也为了看护妈妈,他们都怕她再出什么意外。秦芮本来性格就很乖巧懂事,经历了外公的去世、妈妈的轻生之后,秦芮也长大了,更加的体贴父母。
秦芮以为,幸福的生活从此就要开始了,心情不知不觉舒畅了许多。刚开始她还觉得这样对去世的外公有些大不敬。后来一想,外公也一定希望妈妈和自己能幸福,所以就释怀了。每天秦芮都早早起床,起来收拾房间,帮爸爸买菜、做饭。一天,不怎么说话的妈妈突然支使秦芮出去买些水果。秦芮高兴的拿钱出去了。走到路上,突然想问妈妈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水果。刚返回到门口,就听见了爸爸妈妈的谈话。
妈妈平静的说:“等小芮去上大学之后,我们就办理离婚吧!”爸爸压低声音说:“我们现在离婚还有什么意义,爸都已经去世了,你现在听他的话已经太晚了。”“我不想一辈子错下去,你有权利追求你的幸福。”“你不要扯开话题,我现在的幸福就是咱们这个家,你和小芮幸福了我就满足了。”
女人的第六感准的出奇,妈妈感觉到了爸爸心里一直留着一个位置给另一个女人。这么多年来,她给他的爱也填补不了他内心的空缺。所以妈妈决定放手。
家的分崩离析,这是秦芮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秦芮决定单独跟爸爸认真地谈一次,多年来,秦芮的爸爸很少真正了解女儿内心的想法,这样坦诚的交谈还是第一次。秦芮说,希望他好好爱妈妈,用下半辈子的时光去弥补上半辈子缺失的爱。当然,没有把她听到的话说出来,爸妈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她就假装不知道。可是,爸爸却跟她说,他并不是不爱妈妈,只是他不能原谅外公。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早就把妈妈当做他一辈子的伴儿了。可是,时间越长,他越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的爱。
是的,秦芮的妈妈只讲了一半的故事,另一半故事秦芮从爸爸口中得知。外公当时对妈妈和爸爸之间的事极力反对,但是,看到妈妈的执着,无奈之下外公为了妈妈的幸福,背着妈妈找了爸爸,拆散了爸爸和他的初恋情人。用钱收买了爸爸的初恋情人,爸爸一气之下娶了妈妈。
这么多年来,秦芮的爸爸对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源于对外公的恨,他知道错不在妈妈,可是他无法释怀,情感的天平左右摇摆,飘忽不定。他也不是没有感动过,可是冷漠的心已经冰冻太久,想要融化需要时间和耐心,他愿意用以后的时间消除与妈妈之间的隔阂,希望为时不晚。秦芮听到爸爸发自肺腑的话,终于明白自己该要离开了,给爸爸妈妈足够的时间。
外公亲手毁掉了爸爸的幸福,爸爸只能惩罚妈妈,妈妈只能惩罚外公。这件事里,没有谁对谁错,他们都是以爱的名义伤害了对方,爱并没有错,可是爱也需要正确的方式,不要让爱成为伤人的利刃。要知道,你能伤害到的只有深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