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里上演的是一部非常感人的亲情片,类似于夏瑶小时候看过的那部《世上只有妈妈好》,一包面纸很快就用完了。已经散场了,观众纷纷走了,夏瑶还在不停地抹眼泪。坐在夏瑶旁边的依依像个小大人似的用手戳了戳夏瑶的脑门,“夏瑶啊夏瑶,没想到你是个爱哭鬼啊。”
“都是你,为什么非要拉我来看这样的催泪片?”夏瑶倒像小朋友在撒娇。
“为了感谢你啊。”
依依,我不需要你的感谢,如果你真的要感谢我,我想请你忘了它。这正是夏瑶所担心的,她担心那场绑架案会给依依留下心理阴影,所以她从不主动提那件事,如今看到依依以完全没有关系的语气说感谢她,她反而不安起来。
“快走啊夏瑶,爸爸在等我们呢。”依依兴高采烈地拉着夏瑶跑了起来,韩千峰正从不远处向女儿招着手——从未有过的场景,难道经过那件事,他们父女的感情变好了?
“爸爸今天要带我们去吃好的,你想吃什么?”
“不用这么客气吧,我今天还要回家……”夏瑶很是为难,已经是晚上6点了,林穆波说他加班到九点,明天约好了要去参加他大学同学的婚礼。
“吃完晚饭我们三个一起回家啊。”依依笑嘻嘻地抱着夏瑶,“是吧,爸爸?”
一个紧急刹车,夏瑶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依依这是怎么了?只听到韩千峰含含糊糊地说,“我们先去吃饭吧。”
依依左手牵着夏瑶,右手牵着韩千峰,笑容满满地来到了一家中餐厅。很明显地被侍者误认为一家三口,依依却很开心。
坐定之后,韩千峰让依依先去洗手间,“夏瑶,你也能看的出来吧,依依很不对劲。那天你走了之后,她问我,她问我你是不是她的妈妈,我说了不是,但是……”
果然!夏瑶的心抽了一下,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爸爸,夏瑶,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我们在看菜单呢。来点你喜欢吃的菜好吗?”
趁着依依点菜的功夫,韩千峰给夏瑶发了短信,“还是你和她说明吧,我们谁说的她都不信。”
“夏瑶,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呢?”依依殷勤地把菜单递给夏瑶。明明是她最需要别人的照顾和关心,却主动照顾别人,夏瑶一阵心酸。
“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好吗?”依依不等他们俩拒绝,就自顾自地开始讲了,“有一个男孩子,长的很帅,像我爸爸一样,他喜欢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非常温柔善良,像夏瑶一样。然后有一天,那个女孩不小心生了个小孩子,但是当时他们家里的大人不允许他们和那个小孩子在一起,所以那个女孩子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有一天,那个小孩子长成一个小姑娘,整天不好好上学,经常逃课,还在大街上装小乞丐,说她回不了家,求好心人给她点零钱回家,恰好那个小孩子的妈妈经过,她给小孩子买了盒饭,给了零钱,又送她回了家。那时候小孩子还不知道那就是她妈妈,只是把她当做了好心的阿姨。第二次,那个小孩子又在学校里看到了那个好心的阿姨,阿姨是个记者,是来采访小孩子的老师的,老师本来拿小孩子当反面教材,被记者阿姨看到后和她吵了起来,记者阿姨说,这么小的孩子,不能被定性,小孩子听了很感动,第一次有人为了她和老师吵架。后来渐渐地,小孩子和记者阿姨越来越熟,成为了好朋友,终于有一天,记者阿姨发现了这个小孩子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多像是小时候听过多次的王子和公主的童话,13岁的依依,也许实在理解不了什么是“高中生产子”的爆炸性丑闻,她把过往讲的那么轻松。可惜,夏瑶不是故事里的那个妈妈。虽然那些事情的确是发生过的。
“先吃菜,吃菜。”韩千峰给女儿夹了很多菜,他不知道女儿喜欢吃什么,只是胡乱地挥动着筷子。那个故事听得他心里五味杂陈,女儿长大了,她已经能以自己的方式去解释当时被视为当地丑闻的她自己的出生了,她甚至还把那个当初的丑闻演绎成了一个带着童话色彩的故事,让他这个爸爸既尴尬又欣慰。
“爸爸,不要只给我夹菜,也要给夏瑶夹菜啊。她今天可是我们的客人。”说罢对着夏瑶甜甜一笑。
“哎,好的。那么夏瑶,你喜欢吃什么呢?”韩千峰也根本不知道夏瑶喜欢吃什么。他们十年前应该是一起吃过饭的吧,有的男女朋友分手多年,依然是很好的朋友,依然记得对方喜欢吃的菜色,再次相逢的时候,还能借此开展一段对话,我记得你当时喜欢……可那明显不是他的类型。韩千峰惊觉自己原来是个如此冷漠的人,对坐在他身边的女儿和前女友居然无知到这种程度。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吃糖醋的东西,食堂里的糖醋排骨做的再好,你也是挑三拣四。”夏瑶哂笑着说。她的本意是,你不喜欢的东西,即使再好,也是不入眼的。想到最后居然有点心痛。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韩千峰挠挠脑袋,明显是示弱,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和夏瑶吵架。
“哟,爸爸,你们以前一起吃过食堂的呀?是不是像电视里那样,谈恋爱的时候经常在一起吃饭?”依依很开心地借机起哄。
“我们……这个……”韩千峰意识到,在女儿面前显然不适合聊这些陈年旧事,“没有,我和夏瑶是好同学。”
“是吗?夏瑶?你看我爸爸脸红了哦,他不好意思呢。”依依把头俯在夏瑶肩上,乖巧可人极了。
“依依,我和你爸爸真的是好同学,就像你和你们班很多男生一样,都是好同学。”
“夏瑶,你告诉过我朋友之间不能撒谎的。你撒谎了。”
“我?我哪里撒谎了?”夏瑶轻笑,她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你就是撒谎了,你刚才摸鼻尖了,你怕你鼻子会变长。这么说,你和我爸爸不是好同学喽。”依依的眼睛闪闪发光,对于这一重大发现很是兴奋。
“依依,你听我说,故事里的人就是故事里的,现实不是故事。明白吗?就像我和你是好朋友,但是……”
“夏瑶,你干嘛说但是,你不喜欢我吗?你不是很紧张我吗?在我住院的时候你都感冒了还来看我,难道你不是很在乎我的吗?”
这孩子的强词夺理和她爸爸有的一拼,只是她爸爸总是把人往坏里想,她是总把人往好里想。夏瑶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我是很喜欢你,依依,我也很在乎你,甚至可以说我很爱你,但是我不是……”
“不,你是,从你一开始出现我就知道你是。我真的很想和其他人一样有个妈妈,我春游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你是我妈妈就好了,那天我好开心啊。被关起来的时候我非常害怕,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总是在不断地做梦,梦里我的妈妈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她说让我坚持,她会回来救我,再也不走了。我梦着梦着就哭醒了。”依依的小脸上挂满了泪花,“是不是我不好,我惹你生气了,我不够听话不够懂事,你回来好吗?你别走好吗?你和我一起回家好吗?”说道这里,依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依依,我已经结婚了,我还有自己的家,所以,对不起。”夏瑶哭了,这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接受不了的残忍的事实。
“不行,你不能回到别人家,你是我妈妈,我不让你走,妈妈,你别不要我,妈妈,你留下好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叫过妈妈,我等了你13年了,妈妈……我不敢一个人睡觉,你陪着我好吗?妈妈,我一闭上眼睛,就怕再有坏人来把我关起来,我多希望你来保护我啊。”依依的哭声大了起来,惹得餐厅的其他客人纷纷往这边看,还以为是女儿不听话,被爸爸妈妈训哭了。
“依依,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别这样……”夏瑶忙不迭地给依依擦着眼泪。
“依依,夏瑶真的不是你妈妈,你哭也没用。”韩千峰喝道。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要和那个什么思思好,把我妈妈气走了。我恨你,我恨你!”依依站了起来,大声指着韩千峰喊道。
完了,这孩子真的把夏瑶当成妈妈了,还对李思思产生了莫名的敌意,韩千峰完全没料到依依对李思思的成见这么深,他涨红了脸,“思思阿姨不好吗?她不是听说你病了就赶紧去看你了吗?你怎么……”
“她是小三!她气走了我妈妈,还要抢走我爸爸,我讨厌她,我讨厌她!”依依的脸色变得绯红,她怒气冲冲地把面前的碗和盘子摔到了地上,推开韩千峰,跑了出去。
韩千峰惊呆了,他不知道女儿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他从来不了解依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要什么,依依这是受到刺激了吗?他心里怕极了。
“糟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啊。”夏瑶跳了起来,拉起韩千峰就走。忙乱之中她感觉到背后有喀嚓喀嚓的声音,闪光灯闪了几下,可是她实在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