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正见张忘一张嘴便破了自己的来历,神情不由得一滞。
他不死心地说道:“不错,鄙人来自青州,可是仅知道青州,不能算你赢,因为此物只产在青州一县之地。”
张忘笑道:“春秋时,孔子周游列国,在如今的北海郡朱虚县,见到一种红色石头,赞其曰‘琼脂玉花’。被他称赞的,便是你给我的这种青州红丝石。”
韩正见张忘不但知道石头的来历,还知道典故,再也无法狡辩:“小郎君果然厉害,在下愿赌服输。小郎君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张忘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有一本《兵法二十四篇》,讲述行军打仗之道。能不能请你帮忙,将此书捎给青州东莱郡一位少年英才。”
行商韩正道:“这有何难?我近日正要返回青州,小郎君把书给我,我一定替你带到。”
张忘点点头,回头对家奴说几句话,那家奴一溜小跑回了杨宅,片刻之后捧着一摞蔡侯纸跑回来了。
张忘将写在蔡侯纸上的《兵书二十四篇》递到韩正手中,对他道:“请将此书送到东莱郡黄县,给一个叫太史慈的少年人。”
韩正接过书,郑重道:“小郎君放心,韩正必不负所托。”
张忘点点头,又道:“青州红丝石,你随身携带的还有吗?我愿出重资,将之购下。”
韩正道:“这种石头,除了观赏把玩外,没什么用处。小郎君既然喜欢,便都送给你吧。”
说着话,他吩咐仆人去不远处的牛车上,拿来了剩余的两块红丝石。
张忘欣喜地将这两块石头也揣在怀里,对行商韩正拱手道:“多谢。”
行商正要说话,就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一块破石头,耽误这么多时间,真是无趣。”
张忘回头望去,见发声之人,乃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肥硕男子。
行商韩正有些不高兴,说道:“这位贵人觉得我的石头是破石头,想必是身怀珍贵之物了?”
“那是自然!”
肥硕男子撇着嘴,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雕,傲然道:“我这玉雕,价值千金,小郎君,你可能说出这玉料的来处?”
古代的价值千金,并不是指一千斤黄金,指的是一千斤黄铜。
一斤黄铜,大概可以铸三百文五铢钱。
那么所谓的价值千金,其实就是三十万钱。
三十万钱,可以买一千五百石粟米,可供一家五口吃五十年。
围观百姓,听到肥硕男子说他的玉雕价值千金的话,顿时就有些轰动。
张忘没有伸手去接玉雕,一脸平静地问那肥硕男子:“世间名玉,无非就那么几种,你确定要让我鉴赏你的玉雕吗?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输了,可要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肥硕男子闻言,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若输了,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但是你休想把我的玉雕据为已有!”
张忘哈哈大笑:“三十万钱的玉雕,你愿意送给我,我还怕拿着烫手呢。放心吧,你若输了,替我送本书给一个人就好。”
肥硕男子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说着话,将手中玉雕递向张忘。
张忘仍是不接,淡然道:“独山玉罢了,没什么好瞧的。”
肥硕男子没想到张忘一眼就看透了手中玉雕的来历,一时间大为尴尬。
围观百姓见肥硕男子无比嚣张地站出来,却被张忘一句话就给打败了,再一次嘘声四起。
肥硕男子臊得面红耳赤,对张忘拱手道:“是在下输了,小郎君要送书给谁,尽管说来。”
张忘吩咐了家奴一声,对肥硕男子道:“我有一本医书,唤作《伤寒杂病论》,你替我送给南阳张机张仲景可好?”
肥硕男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南阳人?”
张忘笑道:“独山玉,以南阳为贵,你有这么大块独山玉雕,就算不是南阳人,也会有去南阳之时。所以此书托付给你,最恰当不过。”
肥硕男子闻言,对张忘敬佩得五体投地,深施一礼后,拿着家奴送来的《伤寒杂病论》,转身离去了。
张忘目送他远去,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
百姓见今日和往常一样,又没人能为难住他,不由得大为懊恼。
张忘并不在乎众人的情绪,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不断扫视,似乎在找什么人的样子。
一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的小乞儿,偷偷把肮脏的身体藏在了百姓的背后,不让他看见。
围拢在大榆树下的,大都是贩夫走卒,于是混在百姓中的贾诩,因为目光睿智,气质出尘,一身文士打扮,一下子便鹤立鸡群。
张忘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毫不意外地和贾诩对上。
四目相对,互相打量的时候,两个人皆是心中一震。
一个挺拔如剑,另一个卓尔不群。
一个翩翩如玉,另一个器宇轩昂。
一个看透生死,另一个洞穿世情。
一个神光内敛,仿佛蛟龙入沧海;另一个气定神闲,恰如猛虎卧荒丘。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就连树上的夏蝉也不再嘶鸣,仿佛怕破坏了这诡异到极致的画面。
“此人不可小觑。”贾诩的眼中隐没一抹欣赏之色。
“此人非同小可。”张忘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之意。
贾诩微微一笑,迈步站了出来。
别人难不住你,就让我来试试!
张忘见他站出来,心中一阵莫名的紧张。
他长吸了口气,走上前,深施一礼:“晚辈张忘,见过先生。不知道先生当面,有何指教?”
贾诩捻须而笑,不说自己姓名,直接问道:“听说小郎君无所不知,我有一惑,请小郎君释疑。”
张忘身体僵了一下,心中暗暗发苦。
这文人士大夫,熟读经史子集,可就不像老百姓那么好糊弄了。
他暗暗给自己打着气,仰头问道:“晚辈饱读诗书,略有所得,先生有何疑惑,尽管问来。”
百姓们见又有好戏看了,再次屏气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