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忘说完话,向着人群,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行商富贾,俱都深深地鞠了一躬。
围观的百姓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生活,地位低下,平日里能和士族子弟说句话,都能和人夸耀半天,此时生生受了读书人一礼,脸上顿时间大放光彩。
只是他们大多嘴笨口拙,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场面话,只能乱糟糟地作揖回礼,连说:“不敢当”。
张忘鞠躬完毕,继续说道:“今日还是老规矩,谁要是能拿出一样天生地养之物,让我分辨不出它的来处或用处,我便教他一样日进斗金的手艺。”
围观的百姓一阵骚动,他们四下里张望,很想知道今日是否又有人来挑战不可能。
人群中,一个货郎了喊了句:“小张郎,一连数日,都没人能为难住你,你这日进斗金的手艺,谁知道是真是假?”
张忘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我出道至今,不曾食过一言,人送绰号‘一诺千金真君子,从不撒谎美少年’。你只要能为难住我,我必教你一门日进斗金的手艺,若有一字欺骗,教我天打雷劈!”
众人一阵哗然,望向张忘的目光顿时灼热起来。
张忘等众人安静下来,说道:“既然大家不再怀疑我的本事,那我可就要开始装……嗯,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指向石案上刚刚书写完毕的竹简,说道:“我会二十二种酿醋之法,已经写好了一种在这竹简之上,就看在场的诸位谁有这个本事拿走了。此法绝对可行,若有一分虚假,我愿自带枷锁,进县衙大牢里去蹲上半年。”
“什么?”
“酿醋之法!”
围观的百姓闻言,顿时就炸了锅。
醋这东西,在千年以后是寻常物,但在古代,却一点儿都不寻常。
春秋战国的时候,已经有了专门酿醋的作坊,但是一直到南北朝,醋仍然还被视为贵重的奢侈品,官员、名士之间宴请,把有无醋作调料视为筵席档次高低的一种标准。
到了唐朝,醋才开始普遍使用起来,也出现了醋芹,葱醋鸡等以醋为主要调味的名菜。
眼下是东汉时期,醋比盐要金贵的多,百姓会节衣缩食买盐,却绝不会节衣缩食去买比盐更贵的醋。
若真的学会了酿醋之法,日进斗金肯定不在话下。因为这醋,是专门供应给达官贵人们食用的。
贾诩站在人群中,听了张忘的话,心中也是震惊。
他不是在震惊张忘会酿醋之法,他震惊的是,张忘会的酿醋之法,居然有整整二十二种。
会一种酿醋之法,那叫手艺,会二十二种酿醋之法,那就叫学问了。
这张忘自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看来果然有一定的底蕴,并不是纯粹的自我吹捧。
百姓们还在吵吵嚷嚷如一锅粥的时候,一个身穿锦缎的行商上前一步,大声道:“我来试试。”
百姓们见有人站出来为难张忘,有的高兴,有的懊恼,有的则屏息凝神,等待事态进一步的发展,四周转眼间又安静了下来。
张忘背着手从石案后踱步出来,笑着对那行商道:“客人怎么称呼?”
行商笑道:“鄙人韩正,一介商贾而已。我有一物,小郎君恐怕看不出来历。”
张忘笑道:“大话莫要说得太早,先把东西拿出来,让我看上一眼。”
行商呵呵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物。
围观的百姓定睛看去,发现是一块红色的石头,顿时间嘘声四起。
随意捡块石头来蒙人,这种行为,未免有失厚道。
行商韩正见了众人的反应,连忙道:“大家莫要误会,这不是我随便找的石头。能出这种石头的地方,天底下,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地方。我也不为难小郎君,只要你能说出这石头的来处,我便算你赢。”
张忘不置可否,接过那石头仔细看了起来。
石头巴掌大小,石质坚而不脆,硬而不滑,手感温柔,敲之响声清悦。
石色似晚霞,红黄相间,鸡血色的丝纹回旋变幻,次第不乱,莹于石面,形成云雾的纹络。
张忘看了片刻后,眼中露出喜色,将那石头径自揣到了怀里,对行商韩正道:“客人可是从青州而来?
韩正见张忘一口道破了自己的来历,十分懊恼,他不死心地说道:“不错,鄙人来自青州,可是仅知道青州,不能算你赢,因为此物只产在青州一县之地。”
张忘笑道:“春秋时,孔子周游列国,在如今的北海郡朱虚县,见到一种红色石头,赞其曰‘琼脂玉花’。被他称赞的,便是你给我的这种青州红丝石。”
韩正见张忘不但知道石头的来历,还知道典故,再也无法狡辩:“小郎君果然厉害,在下愿赌服输。小郎君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张忘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有一本《兵法二十四篇》,讲述行军打仗之道。能不能请你帮忙,将此书捎给青州东莱郡一位少年英才。”
行商韩正道:“这有何难?我近日正要返回青州,小郎君把书给我,我一定替你带到。”
张忘点点头,回头对家奴说几句话,那家奴一溜小跑回了杨宅,片刻之后捧着一摞蔡侯纸跑回来了。
张忘将写在蔡侯纸上的《兵书二十四篇》递到韩正手中,对他道:“请将此书送到东莱郡黄县,给一个叫太史慈的少年人。”
韩正接过书,郑重道:“小郎君放心,韩正必不负所托。”
张忘点点头,又道:“青州红丝石,你随身携带的还有吗?我愿出重资,将之购下。”
韩正道:“这种石头,除了观赏把玩外,没什么用处,都送给你也就是了。”
说着话,他吩咐仆人去不远处的牛车上,拿来了剩余的两块红丝石。
张忘将这两块石头也揣在怀里,对行商韩正拱手道:“多谢。”
行商正要说话,就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一块破石头,耽误这么多时间,真是无趣。”
张忘回头望去,见发声之人,乃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肥硕男子。
行商韩正有些不高兴,说道:“这位贵人觉得我的石头是破石头,想必是身怀珍贵之物了?”
“那是自然!”
肥硕男子撇着嘴,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雕,傲然道:“我这玉雕,价值千金,小郎君,你可能说出这玉料的来处?”
古代的价值千金,并不是指一千斤黄金,指的是一千斤黄铜。
一斤黄铜,大概可以铸三百文五铢钱。
一千斤黄铜,那就是三十万钱。
三十万钱,可以买一千五百石粟米,可供一家五口吃五十年。
围观百姓,听到肥硕男子说他的玉雕价值千金的话,顿时就有些轰动。
张忘没有伸手去接玉雕,一脸平静地问那肥硕男子:“世间名玉,无非就那么几种,你确定要让我鉴赏你的玉雕吗?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输了,可要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肥硕男子闻言,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若输了,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但是你休想把我的玉雕据为已有!”
张忘哈哈大笑:“三十万钱的玉雕,你愿意送给我,我还怕拿着烫手呢。放心吧,你若输了,替我送一本书给一个人就好。”
肥硕男子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说着话,将手中玉雕递向张忘。
张忘仍是不接,淡然道:“独山玉罢了,没什么好瞧的。”
肥硕男子没想到张忘一眼就看透了手中玉雕的来历,一时间大为尴尬。
围观百姓见肥硕男子无比嚣张地站出来,却被张忘一句话就给打败了,顿时间嘘声四起。
肥硕男子臊得面红耳赤,对张忘拱手道:“是在下输了,小郎君要送书给谁,尽管说来。”
张忘吩咐了家奴一声,对肥硕男子道:“我有一本医书,唤作《伤寒杂病论》,你替我送给南阳张机张仲景可好?”
肥硕男子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南阳人?”
张忘笑道:“独山玉,以南阳为贵,你有这么大块独山玉雕,就算不是南阳人,也会有去南阳之时。所以此书托付给你,最恰当不过。”
肥硕男子闻言,对张忘敬佩得五体投地,深施一礼后,拿着家奴送来的《伤寒杂病论》,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