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操过后,全校师生再次对校园里的卫生进行了一次地毯式的打扫。然而,直到晚上熄灯时他们也没能等来那帮领导。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时间里,学校里天天都在上演着一幕幕重复的闹剧:警报——领导们一小时后就到!赶快!全校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将校园各处的卫生再打扫一遍!一小时后,领导们没来,两小时后,领导们还是不见踪影,一天后,两天后,三天后……
领导们迟迟都不肯现身,但假情报却是天天都会来。有时候,一天里不止响一次警报,但每天至少会响一次。
“老是这样放我们鸽子可不行啊!再这样下去非得把我整出心脏病不可!”学校的一位副校长禁不住对此发起了牢骚。
星期天的晚上,校长接到了一个电话:“领导们计划有变,达海之行取消……”
大人物没能等来,但高二的同学们却等来了一件期盼已久的大事——文理分科。
关于文理分科的时间,学校的领导们是存有争议的。有的认为应该在高二的上学期,有的认为应该在高二的下学期,还有的认为应该到上了高三后再分。在经过了一番长期的争论后,学校的领导们终于在去年年初为此事做出了一个“终审判决”——“从今往后,文理分科的时间定在高二的下学期。”
对于这种直接关系到升学率、关系到教学质量的头等大事,校方的重视程度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在文理分科前会进行一场会考,而这场会考在各个方面都是足以同高考相提并论的,可以这样说,这完全就是一场“模拟高考”。校方除了在教室里设有考场外,学校的整个前操场也被拿来做为了考场。考试时,每名考生相互间的间和隔距离都在一米五以上,再加上考场上的那些瞪大了双眼的监考教师,考生之间想要交头接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在考试期间,高一和高三的学生也得跟着受累。他们的作息时间一律和高二的学生同步,他们的体育课和音乐课也被临时被改成了别的课程。
现在,让我们来谈点题外话。
达海的办学规模是没法和市一中相比的。我们知道,他们只有高中,没有初中。一中的学生人数为六千余人,而达海的学生人数还不到一千人。在达海,高一和高二各有五个班,但高三却有十个班,可即便如此,在一中的三十九个高中班面前,他们这二十个班仍是小巫见大巫。或许有人会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达海的高三班里所多出来的那五个班的学生是从何而来的?”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答案便是——抢。
每年的七月是达海的老师们一年之中最为劳累的时候。他们兵分三路,一路人马负责去网罗全市各所中学的中考尖子生;另一路人马的任务则是去说服其他学校里的那些成绩优异的高二学生到达海来上高三;第三路人马则是负责去游说那些高考的落榜生到达海来复读高三。这些工作开展起来并不是很难,达海中学的老师本就是从全市的各所中学里挖来的,让他们去“抢人”自然是轻车熟路。
现在,想必大家已经知道达海的高三班里所多出来的那五个班的学生是从何而来的了。为了能把他们抢到手,达海为他们开出了很是诱人的就学条件——学费减半!
达海这样做从表面上看来是在做一件亏本的买卖,但他们却为此而乐不知疲。要知道,有损自身利益的事情是没人愿意去干的。他们的这种行为只能证明一点:在这种看似愚蠢的行为后面其实隐藏着外人所看不到的诱人利益。关于这一点,有的人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但他们并不会告诉我们。
我们来列举一组数据:0二年的夏季,达海的高三人数为575人,参加高考的人数为571人。最终,考上一类本科的人数为190 人,考上二类本科的人数为104人,考上专科院校的人数为180人。再来看另一组数据:同期,市一中的高三人数为2500余人,有2400余人参加了高考。最终,考上一类本科的人数为400余人,考上二类本科的人数为300余人,考上专科院校的人数500余人。
这两组数据向我们说明了什么?这也就是说,在达海,每三个参加高考的学生当中就有一个人考上了一类本科,而市一中则是每六个参加高考的学生当中有一人考上了一类本科,而这便是老师们口中时常所念叨的那三个字——“升学率”。毫无疑问,达海的升学率明显超过了市一中。
在全市范围内,达海中学是被公认的“高考升学大户”,这个头衔的获得与学校在夏季时所进行是抢人行动有着很大的关联。达海如此,头上同样顶着一个“高考升学大户”头衔的市一中也是如此,他们也会干抢人的事。要不然,市一中的高三学生不可能会有那么多。我们应该明白:“抢人”这种事是不分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的,而且是不学自通的。
让我们再回到正题上来。
高二的这场会考结束后,在学校办公大楼里的这间多功能会议室里,这些由校方精心挑选出来的阅卷老师开始加班加点地阅卷。每个学科的试卷都是由五名老师来共同阅卷的,他们坐在一排,像条流水线似的批阅着每一份试卷。最后的那一道程序是由各学科的教研组长来完成的,他们不负责阅卷,只负责审核和计算总分,每一道红叉都是他们所关注的焦点,他们也有权重新打分。
凌晨一点刚过,随着语文组老师的最后离开,阅卷工作终于结束了。
“两百多篇作文,我看得头都大了!整个就是一部长篇小说啊!”负责给作文打分的这个老师在走出会议室时发出了这样的一番感慨。
第二天,学校根据考生的成绩开始对高二的学生重新进行分班。与往年不同的是,在这一届的高二学生中文科生明显超过了理科生,而且几乎是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今年刚好可以将文科生分成三个班,将理科生分成两个班,去年的那种分六个班每班人数太少、分四个班每班人数又太多的难题并没有在今年出现。不过,在高二(一)班,选择文科的人只有十来个人,这让他们的那个身为语文特级教师的班主任觉得有点难堪。但是,这种事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凭着自己文科成绩的优异,赵天波的名字出现在了新编的高二(一)班的名单里。在名单公布之前,他在心里许下了两个愿望:一、能够多分几个老同学给他。二、不要和林雪分在同一个班里。可是,他的这两个愿望最终一个也没实现。办公大楼上的那个大喇叭吼得很清楚:在新编的高二(一)班里,他只有两个老同学——唐岚和欧阳小梅,另外,林雪和他被分在了同一个班里。
大喇叭吼完之后,班里的同学都在激动不已地寻找着自己在新班级里的熟人,而赵天波则趴在桌上对着眼前的这堆书本发呆。
“如果我选理科,那我就是在自杀!”他对自己说道。
分班的名单公布出来后并未马上开始调换教室,明天上午开课前才是搬家的时候。在那之前,高二的同学们还有一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可以用来叙叙旧。
下午的正课一结束,高二的师生们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丝许的哀怨之色,有的只是一份不好言喻的兴奋。他们中有的人要到外面去采购物品,有的则忙着将教室布置成一个晚会现场,无事可做的人则在忙着玩。如果一个人实在是找不到事干,那他还可以忙着为明天的搬家行动提前做些准备。总之,他们都很忙。
今晚的晚自习高二的同学们自然是不用再去啃书本了,他们甚至都不用到食堂去吃晚饭,今晚的教室将会在某个时段里变为餐厅。我们绝不会对在教室里进行的聚餐感到陌生,教室变餐厅,课桌变饭桌,就这么简单。当然,学校里也只有在某个特殊时刻和特殊群体同时出现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活动。
提到这类事会让我们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一副怎样的画面?电视机、麦克风、音响、影碟机、围成一个方形的全部课桌以及中间的那个相对开阔的舞台、桌上的食品和饮料、主题鲜明的黑板报、环绕四壁的小彩灯——这些想必就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个画面了。不过,在达海,我们却能在他们的课桌上看见卤制的肉食和凉菜,另外还有碗筷,我们还可以看见在教室的屋顶正中央悬挂着一个小型的旋转激光灯。最让人感到惊奇的应该是这个旋转激光灯了吧!在夜场的舞池上方,有人见过它,但估计很少有人在教室里见过它,但这并不能因此而说明什么。这盏灯是个能带给人欢乐的好东西,它并无什么好坏之分,只不过它很少有机会能见到这么多张清纯的面孔。
晚上七点,告别晚会正式开始了。
率先登场的是校长,他在电视里向高二的同学们发表了一次为时一刻钟的演讲。至于他所说的这些内容,我们仅凭猜想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我们所要知道的一点是,当校长的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桌上的这些大鱼大肉已经被吃得只剩下残羹剩渣了。
这时候,班主任就该上场了。
黑色高跟鞋,浅蓝色牛仔裤搭配一件灰色风衣,一张和善的笑脸,一副眼镜,一头披散着的过肩长发——这便是华敏今晚的模样。她站在了讲台的正中,但这一次她不在讲台之上,而是在讲台下面站着。
“把教室里的灯给关了。”她说。
这一下,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这些小彩灯和这两台电视机的光线。
“放一首轻音乐,声音开小一点,我得找点感觉。”她对景浩说道。
她的这句俏皮话惹得同学们都乐了。随即,他们的手和嘴都停了下来,开始静候她的发言。当舒伯特的《小夜曲》响起时,华敏举起了手中的话筒。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她说,“我和你们都一样,我们是同一天来到这所学校的。想起刚开始和你们相处的那段时间,我到现在都还挺恨你们的,你们那时候简直是太不听话了。我不骗你们,我在一中教书的时候,班里的那些学生可比你们乖多了。”
华敏撇着嘴,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尔后她又笑了。可是,屋子里没有人附和她的这个笑容。他们知道,她的这些话并无过多的责备之意,而她的这个微笑也不能反映出了她此时的真实情绪。
“现在,”华敏继续说道,“我发现你们已经开始长大了。高一时,我每天都在担心你们什么时候又会给我惹出什么麻烦,可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啊,因为你们老是改不了喜欢给我添麻烦的习惯。但是呢,高一的暑假似乎让你们都变得有些懂事了,你们不再调皮了,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也知道不该去干什么了。上了高二以来,你们只做了一件让我很头疼的事。男同胞们,你们还记得和高一(二)班的那次宿舍斗殴吗?不过,那件事的错误源头并不在你们身上,但你们也不该用那种方式去解决问题。在当今的这个社会上,以暴制暴是种极度愚蠢的解决矛盾和问题的方式。你们现在不是生活在乱世,你们也不是********机器上的一个零件,以暴制暴只会让你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在学校里打架或许还不至于让你们付出多大的代价,但在外面的这个花花世界里打架可能就会让你们悔恨终生,这一点相信你们应该是很清楚的。你们迟早都会到社会上去生存的,你们要切记不要用暴力去解决问题。我另外还想说的是,你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种纨绔子弟,这一个贬义远多于褒义的词语,但我希望这个词今后用在你们当中的具体某个人的身上时,他已经让这个词变成了一个纯褒义的词语,而且,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如此。你们现在都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十七八岁!这是一段多么让人羡慕的青春年华啊!可是,我知道,你们的心中其实也塞满了纠结和迷茫。我也曾年轻过,我也就知道一点你们此时的内心想法。我在这里想告诉你们的是,每个人的路都要靠自己去走,别人帮不了你们,你们迟早都得独自去撑起自己头上的这片天空。事实上,对任何人而言,当一辈子的寄生虫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对于我的这种说法,你们当中的一些人不会表示反对吧?从你们的身上我能够感受到一种很强烈的时代气息,你们追求特立独行,追求绝对的自我意识,你们对未来都怀有梦想,都想着将来要出人头地,但你们却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我希望你们都能够明白一个道理:想到和得到的中间还有一个过程叫‘做到’,而我们一生当中的主要精力都是在践行‘做到’二字。在这个世界上的众多心怀梦想的人当中,有的人早早地就得到了,有的人则是在历经千辛万苦后才得到,而有的人却是一辈子也没有得到,也有人在前进的路上选择了放弃。这些话听起来是不是让你们觉得有些丧气?你们千万可别这样!请你们记住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地就取得成功。每个成功者的背后都有着一个用辛酸、苦痛和挣扎汇聚而成的故事,只是有的成功者在逆境中挣扎的时间要短一些,而有的成功者在逆境中挣扎的时间要长一些。你们可不要把别人的那些曾经的失败和苦痛仅仅只看成是一个故事,要记住,生活便是我们无时不刻的人生导师,我们不能光会从自己的生活经历中去找寻和总结成功的经验,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都是我们的老师。其实,我对你们的期望并不高,我并不奢望你们每个人都能成为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但我对你们有一个最低的要求: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做一个正直的人,一个品德高尚的人,一个知道自省的人。这个世界上肯定不存在这样的一个堪称绝对完美的人,但我们都应该这样去要求自己,真正的完美主义者绝对不会是一个受人憎恶的人。道德和良知——请你们永远记住这两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