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迟发的紧急通知(3)

对于这些同学，学校向来都是很重视的，保护他们的自尊心不受伤害几乎是全校的一种默不作声的共识。当初，校方曾有意将他们这些人编排在同一个班里，但那样做无疑会使得他们更显特殊，乃至会让他们有被彻底孤立的风险，因此校方并未那样做。他们这些人每个月的花销都是有计划的，而且他们几乎是没有零花钱的，除非他们从生活费中硬挤。华敏一时的心血来潮把这些情况给忽略了，看到他们的这种反应，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

这下可该怎么办呢？

在经过一阵短暂的思量后，华敏开口说道：“反正每年都得买新衣服的，这次就当是在买新衣服吧！”

她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过，她已经不再如先前的那般坚决了，语气的缓和可以证明她有了妥协甚至放弃的打算。如果在这个时候能有人站出来表示反对，她也许就让步了，但是，没有人那样做。当头遭到这么一盆冷水的泼淋后，华敏也清醒了不少。她先前本来还准备和他们讨论一下衣服的价格和质量的，可她不会那样做了。关于歌咏比赛的服装，她只想到了四个字——物美价廉。

在这件事情上，华敏的出发点是不应受到指责的，可她所面对的不是一个单一的个体，而是一个群体，各怀心思的他们是不可能对她的这种行为表示完全理解的。在一些人看来，她这样做纯粹是因为她的虚荣心在作祟，就连班里的那个一向喜欢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待问题的赵天波同学对此也难以给华敏一个客观的评价，因为他也被拖下了水，他没法成为一个旁观者。在他的日记中，有一些日记是特为华敏而写的，那里面对华敏有褒有贬，得视具体的情况而论。对于华敏，他一向怀着一颗“爱恨交织”的心。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对华敏只有“恨”。

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这几天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天天都在唱歌，我觉得我快要疯了！国歌倒是没怎么唱，主要是在唱那首《十送红军》。每天都在唱着同样的歌，不停地唱，反复地唱，这种感觉和感受是独一无二的，是此生从未有过的。现在只要一听到那首歌，我的头立马就大了。我这样说不是在有意亵渎这首歌曲，我所憎恨的是这种练歌的方式。不止是我们，全校的每个班都是这样。这叫什么？这又是为了什么？这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和作用吗？算了，不说这些了，越说我就越来气。今天晚上，她叫我们买衣服，说是为了追求一下舞台上的视觉效果。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认为这是毫无必要的。校内的歌咏比赛用得着这样吗？不过，她今晚应该觉得有点丢脸面，因为班里有些人不同意她的这种做法。呵！我的这帮新同学确实比以前那帮人胆大多了，以前那帮人全被她吓怕了。说实话，像我们这样的人哪有本事突然掏出一笔买衣服的钱？现在可是月底了啊！对！我承认我是能掏出这笔钱，但他们不一定也能，他们可是正宗的月光族。我们举手时的那一张张苦瓜脸足以表明我们对买衣服的态度，可她竟然只看我们的手而不看我们的脸。说句实话，当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那些没有举手的同学时，我的心里真是不舒服。我认为，她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她犯了错。然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她最后仍然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想说，她实在是太瓜了！但她向我们承诺，她尽量去挑那种大家都喜欢且价格也不贵的衣服。至于钱的问题，她说她先垫着，放假回来后我们再给她。我真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用心良苦？没看出来啊！我已经很久没这样讨厌她了！”

我们要特意单独提到这则日记里的一个字——“瓜”。在四川方言中，这是一个介于抱怨与愤怒之间、用以表达强烈不满情绪的字眼。

如今的这个高二（一）班同“多才多艺”这个词是沾不上多大边的，他们的身上不但缺乏运动细胞，而且还缺乏文艺细胞，或者说，他们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上有这些细胞。想在“五四”的文艺晚会上露个脸，他们便只有歌咏比赛这一个机会，可他们实际上连这个机会也不想有。在这个“他们”里面，有三个人是要除开在外的。欧阳小梅一人身兼三项重任，歌曲和舞蹈，她一个不落，另外一个便是大合唱了，她绝对是班里最为忙碌的人。唐岚和林雪则被选定为此次晚会的主持人，她俩应该算是这段日子里班里最舒服的人。这三个人除了能在课堂上见到她们，其余时间就很难见到她们的影子了。班里的人给她们讲了练歌的痛苦和折磨后，她们无不深感幸运。

赵天波对她们三人也甚是羡慕。他跑去找唐岚，毛遂自荐地说他想弄个主持人来玩玩。唐岚告诉他，主持人早就定好了，是两个男老师。

“应该是老师配老师，学生配学生，为什么要老师配学生？”他问道。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难听？”唐岚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你去问校长吧！”

“我猜想，”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他们一定是担心如果让我当了主持人会在台下引起骚动。”

“受不了啦！”唐岚捂住耳朵，嚷道，“自恋狂！”

趁着这股热乎劲儿，赵天波向她问起了她和欧阳小梅的事。

“你们这几天没吵了，是不是私下里达成和解了？”

“和解？没有的事！我从来没去主动招惹她，她不来惹事自然也就没事了。”

听她这么一说，赵天波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来，林雪已经把这事给摆平了。”他想。

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如果林雪真的把事给办好了，那她为什么没给他打声招呼呢？

让我们来帮他解开这个谜团。

林雪确是去找了欧阳小梅。当她对欧阳小梅好言相劝时，欧阳小梅并不买她的账。无奈之下，林雪只好放了句狠话：“如果你不罢手，那你就是在和我过不去。”

在说这话时，林雪的脸上并没有戴上一副凶狠的面具，她只是轻言细语地说出了这句话，但这话对欧阳小梅而言却是极具震慑力的。她看着林雪，半天都张不开嘴。

“是唐岚叫你来给我说这些的？”她很不服气地问道。

“不是。”

“那就是赵天波！”

“你怎么知道……”林雪对她的精准判断力感到有些惊讶。慌乱之中，她承认了自己是受人指派的。可是，她急忙又加以否认。她辩解道，“不是他！是我不想看到你们这样一直闹下去，你们这样闹把班里的其他人也给影响了。”

欧阳小梅并不相信她说的话，她坚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他有女朋友了，而且他还是个情痴。”她对林雪说道。

见林雪神色落寞，她又加上了一句：“在这种事上，你我都一样，我们都是个失败者。”

在欧阳小梅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先前的那种被逼就范的屈辱之色，她这时倒像是一个胜利者。

林雪不甘心被她这样攻击，她回击了一句：“我至少不会像你这样，你不觉得心理变态是件很恶心的事吗？”

这话让欧阳小梅顿时就语塞了。

事情办妥后，林雪并未去向赵天波邀功，这是有隐衷的。她早下定了决心要远离他，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可是，他俩偏偏被分在了同一个班里。分班之前，他俩都在祈祷不要被分在同一个班里，可他们都没能如愿。他俩都极其地看重自己的尊严，他们之所以一直都在避免产生接触，其实也就是在保护各自的自尊。不论男女，都应该懂得自爱，他俩认同这种说法。林雪来到一班后的这段时间里，只要赵天波不在她眼前晃悠，她便能够很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可一旦他进入到了她的视线里，那他很快就会进到她的心里，然后她就魂不守舍了。对于自己的这种举动和心态，林雪深恶痛绝。唯有不去看他，不去和他说话才能让她的灵魂得到安宁，这是她所总结出的经验。然而，当赵天波这次来请她帮忙时，她情不自禁地对他微笑，还像老朋友似的和他开起了玩笑，更加让她感到莫名奇妙的是，她不但一口答应了下来，而且还马上就全身心地去帮他的忙了。事后，林雪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她一度还以为自己是被施了法术。在成功地劝服了欧阳小梅后，她并没有去向赵天波邀功，她这样做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她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的生活不再受到他的干扰和刺激。

林雪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这份极其苦涩的初恋已经将她给改造了。也就是说，她已经开始了由一个女孩到一个女人的转变。事实上，我们这样说并无多大的不妥之处。

在此，我们再多啰嗦一句。赵天波认为友情是不应该区分性别的，他相信异性之间也可以有那种天长地久的纯粹友谊，但林雪并不这么想。

四月三十日傍晚，在学校的内操场上，“五.四”的庆祝活动如期举行了。

歌咏比赛被安排在了文艺表演之前。按照从高一到高三的顺序，高二（一）班是第六个上台表演的。全校二十个班就属他们最显眼，原因就在于他们身上的这套服装，他们还有一个显眼的地方——在他们每个人的脸蛋上都涂上了一层红色的胭脂粉。不过，遗憾的是，华敏的这份用心良苦并未得到太大的回报。本次歌咏比赛设有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两个，三等奖三个，但一班并不在这六个奖项的获奖者之中。当结果公布出来后，失望和沮丧挂在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男生们一阵哀嚎，女生们则在叽里呱啦地一通乱叫。其实，不止是一班，舞台下的这一千多号人都对比赛的评奖结果颇有微词。当然，一等奖的获得者除外。

在这场歌咏比赛里，评委会还评出了几个“安慰奖”。这一回，一班总算是榜上有名了，他们得到的是“精神风尚奖”。

“歌咏比赛也有精神风尚奖？！”台下有人对这个奖项的出现提出了质疑。

文艺表演开始后，师生们终于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了。为了突显出节日的热闹气氛，校方还特意邀请了一个社会上的演出队来学校助阵。学校师生与演出队的节目是穿插着进行的，不可否认，演出队在舞台上的光芒远远盖过了学校里的师生……

在晚会行将结束时，舞台上出现了令全场的人为之疯狂的一幕！

主持人宣布：“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一位老先生上台！他曾在多部影视剧中扮演过小平同志，他就是我市唯一的一名国家一级演员……”

他的话还没讲完，台下的人便全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即，一阵狂呼乱叫淹没了整个个舞台——他们看见两个演出队的队员搀扶着一位老者走上了舞台！

在经过化妆后，这位老人确实是像极了小平同志。他满面慈祥地走到了舞台的中央，然后开始向台下的这堆极度骚动的人群挥手致意。

这下可不得了啦！下面的人都快要疯掉了！好多人都在奋力地朝前挤，有的人则站在了椅子上面，他们都想近距离地目睹一下“领袖”的风采。尽管小平同志过世时他们大都只有十二三岁，尽管他们也清楚地知道他只是一个演员，但所有的这些都无法抑制住他们内心的那份亢奋和狂热。

高二（一）班无疑是很幸运的，他们就坐在里舞台最近的前排位置。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都踮着脚尖，因为后面的人已经钻到他们身前来了。

主持人深受现场炽热氛围的感染，加之他就站在“小平同志”的身边，于是，他用他那明显有些发颤嗓音说道：“我们请老先生为我们讲话！”

随即，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雷鸣般的掌声！

老人接过话筒，示意两旁的人放开对他的搀扶。看上去，他好像有一点的紧张。

此刻，千余人都在朝他欢呼，千余双目光都在注视着他，而这些行为全都是善意的且发自内心的。这种事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都难保不会情绪激动。

老人把话筒举到了嘴边——这一刻，全场寂然！

他模仿着小平同志讲话时的腔调，说道：“希望同学们都立志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人，立志为人民做贡献，为祖国做贡献，为人类做贡献！”

话一讲完，疯狂的氛围再次席卷了全场！台下的人们用力地拍着掌，欢呼着，甚至是尖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