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其实也可以裁成一个个片段,炼化成一个细小的水晶,我就把自己喜欢的最闪亮的那一颗颗小心翼翼地串起来放在心底,不喜欢的就把它遗忘。真好,至少现在我还有遗忘的能力。
叶翩翩脸色苍白,眼中空洞的无神,好像深深陷入了一个黑洞中,把以往所有耀眼的光芒都吞噬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不修篇幅的空旷寂寥的眼睛,嘴唇上没有任何血色,有谁轻轻喊她,眼眸中总是闪过一丝的胆怯。这样的叶翩翩显得让人心疼,一反于以往的光彩照人。
每当我靠近的时候,眼底总是显现出浓郁的恨意,然后又渐渐归于神游中。身体总是不留痕迹地离我远一点,向陆南靠近一点。
这种状况如果我还能待下去的话,那绝对是个自虐狂。我抓起凳子后面的包,站起身来,略有揶揄,“叶翩翩,我去给你录你的那支拉丁舞了,还等着看你的表演呢,你可不能一直这样啊,那舞台不是白搭了吗。”
叶翩翩低头看着杯中的咖啡,消沉得缩成了一团,听到我的话,肩膀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但仍然没有抬头看我一眼。这样的漠视在这几天已经见怪不怪了,至少她的身体还有那么一丝反应,还是有一点欣慰,果然从杭州回来,还有让她在意的东西。
走出门口的时候陆南在身后有些尴尬,声音意外的柔和,“一可,你怨我吗?”
转过身来,看见他有些憔悴的脸,显然他在我和叶翩翩之间有些尴尬,又脱不开身,昔日阳光的眼眸也涂上了一层浅浅的阴霾。我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回应,“恩,有一点。”
他眼睛立刻闪亮了一下,犹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急急地向我走了两步,抓住我的手,信誓旦旦,“你放心,等叶翩翩好了,我就好好的补偿你。”
“恩,好啊,时间快到了,我就先走了。你……你就好好照顾叶翩翩吧。”轻轻抽回了手,背着包,转身离开。
叶翩翩已经回来了,但是程茗的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仅有的一次打通了却是不方便接听。我就赶紧发了个短信,告诉他叶翩翩已经回来了。
“你就只从这么一个角度拍,怎么能看清楚啊?傻啊你。”双姐狠狠地敲打我的脑袋。
我摸着头,有些委屈地看着双姐,“明明你就是这里的教练,干什么还要我来受气,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帮帮我嘛。”
不管我怎么央求双姐,她始终一副老佛爷的样子让我端茶倒水之后,嘴巴里吐出两个字,“不行”,我简直就要崩溃,为什么我到哪里都是做店小二的活啊?难道我的前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店小二么?
打开相机一看,我的焦距根本就不在大家的身上,全斜斜地照在了白花花的玻璃上。看到双姐正向我走过来,免不了又要一顿挨骂,先跑为上。
撒开腿就跑了准备跑了出去。上天好像特别的不眷顾我,脚下一滑坐在了地上。
哎吆一声叫得好不凄惨,那声音叫的异常地传神,颤抖中带着惊慌,惊慌中还带着丝丝的惊叹。当然那样的声音不是出自我的口中,那是双姐传神的声音,就是那样的声音成功的将大家的眼睛聚在了我的身上。
是我摔倒了,但是这个动作,正好双腿笔直的岔开,我有恰好弯了一下腰去拿扔出去的包。这样的动作对于我来说倒不难,毕竟我曾经也是练过拉丁舞的,柔韧性这种东西在我身上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大家都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样盯着我。
一双修长的手伸在我的面前,抬头望见一个男生一身黑衣,身姿绰约,但脸上的五官看起来却又些模糊,看起来挺舒服的。
我把手放上去,然后他轻轻一用力我不但被拉了起来,还被他甩了出去,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他的怀中。我明白他这一个动作是拉丁中最为常见的,真是对拉丁痴迷成这个样子还真是难为了这样的一个男生。
双姐脸上的表情淡然,微微眯起的眼睛看不清心中在想些什么,但能都清晰得感觉到她从上到下的上下挑剔打量的眼神。那个拉起我的男生冲她轻轻说着什么,她就不时的用这种眼神打量得我毛骨悚然。
“我叫梁亮,以后请多多指教。”一个温文尔雅弯下腰的动作,伸出一只手邀舞。
我惊吓般的向后边跳了一步,惊恐地看看双姐,“唉,我不会跳舞的,我不能跟着瞎掺和。”
双姐站在身后,手中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杯,语气讽刺,“怎么了,林一可,这么深藏不露也不肯接受我们梁亮大帅哥的邀请?梁亮暂时缺个舞伴,你不会那么没有情趣地拒绝吧?”
这是激将法,可是我偏不信。摇摇手,委屈地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都已经忘了,不是不想帮,就是无能为力。”
“不会,你的基本功还在,而且步子轻盈,肯定一学就会。”语气诚恳,没有掺杂半点杂质。
双姐又站在身边,握了握攥紧的拳头,啪啪的恐怖的响起,“你如果还想在寝室混下去的话……”
我扑过去,亲热的抓住梁亮的手,一脸崇拜,语气真挚,“怎么会拒绝呢?怎么能拒绝呢?”
梁亮倒是一脸淡然,轻轻应了一声,领着我站到一边教起我基本舞步。声音温和,没有过多的情感,当他真正跳起来的时候,好似一身炙热的血只为这一刻而涌动,光彩夺人,不可直视。
高跟鞋的声音,铿锵有力,在整个走廊里清澈地回荡。
“翩翩姐来了。”一阵躁动。每个人的眼底都散发出对神一样的敬仰之情。只有梁亮还是眼角淡漠,双姐端着水杯依旧暖着手心。
虽然憔悴了许多,但是精致的妆容竟然掩饰了八分,再加上高傲的气质,显得咄咄逼人的美艳。
果然叶翩翩还是叶翩翩,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高高在上,一副要众人膜拜的目光俯视众生。
我悄悄退到一边,刚才还在思索着,为什么别人都有舞伴,单单这么优秀的梁亮没有舞伴呢?从叶翩翩走过来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什么是英雄惜英雄,什么是美人配英雄,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搭配都是命中注定的,没有任何偏袒,恰到好处,无论谁了来不得半点委屈。
每一个转身都满满承载者叶翩翩妩媚的笑,一个眼神,一个扭身,没有那一个不透着勾人心魄的美丽与惊艳。
但是好景不长,她本来坚定的步伐突然变得有些紊乱,已经跟不上节拍。最终被梁亮轻轻甩过去的时候,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似乎可以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
我跑过去,拉住叶翩翩,“你怎么了?”
她一把手打掉放在我放在她肩膀的手,大喝一声,“你别靠近我。”
我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是我会清晰的知道她的眼睛中一定会噙含着满满的泪水,又不能回去,不肯落下。
这次旅途回来她问什么对我这样无比的怨恨?到底在杭州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看我的眼神中包含着绵长的恨意又隐藏着无奈。
不肯见我,不肯让我触碰。却一下子扎进了陆南的怀抱中不肯出来。
全场寂静,大大小小的眼睛盯着身体有些颤抖的叶翩翩,略有兴致地在我和叶翩翩身上来回移动。
其实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鸠占鹊巢”,其中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地,恐怕叶翩翩做出这样受伤的表情,就是想要别人误认为我们这样就是鸠占鹊巢吧。
心中慢慢泛起一阵恶心,扫了一眼要转身的叶翩翩,心中暗暗惊叹,叶翩翩还真是瞧得起我,把我比作鸠。
双姐捏住了我的手心,语气平淡,但句句透着威严,“叶翩翩,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能跳了就不要跳了。这演出就要开始了,我们要抓紧时间找人啊,不能耽误了我们啊。”
双姐的话像刀子一般,叶翩翩的脸色有苍白了几分,“我还能行。”
梁亮过去搀扶住摇摇晃晃要站起来的叶翩翩,低低的声音,但全场都清晰地听得见,“别勉强了。”
一个人的实力,如果外行的人看不清楚的话,那么就没有比自己的舞伴更能清楚了。那样轻轻浅浅的一句话,无疑像是一个来得无影无踪的铁砂掌,狠狠地拍在叶翩翩的胸口,她咬紧嘴唇,唇瓣上红得如同欲滴的鲜血。
转瞬即逝的脆弱,然后扬起高傲的头,虽然眼睛中还闪亮着亮晶晶的东西,但字字坚定,像是命令,“林一可,你替我跳,等我伤好了再跳。”
双姐有些冲动想要向前迈一步,被我狠狠地抓住,我表情冷漠,语气冷淡,“不好意思,我还有其他活动,没有时间。谢谢抬爱。”
把包甩在身上,然后离开。身后叶翩翩没有想到我会反抗,一直温顺的我,竟然有一天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绝了她,那一身的傲慢似乎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叶翩翩的声音已经不可遏制地愤怒,好像飞奔而来的猎鹰一般,“林一可,你站住,你忘了你曾经……”
我记得,我清楚的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曾经我以为只要把自己能给你的都给你,才能弥补你的损失;曾经以为只要我对你言听计从,才能让你开心。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我错得有多么离谱,不管程茗在不在,不管陆南是否搁在我们中间,我们依然做不了朋友,因为你恨我。
以前你的恨是浅浅的,如同水边偶尔荡起的涟漪,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可是现在,像是突如其来的海啸,铺天盖地向我席卷而来。
我,林一可的东西便是你的。
这样的话,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尽管我们谁也没有说过其中隐含的条件,今天却化成了一条我们不可逾越的鸿沟。
“叶翩翩,如果我们不能平视对方,那样做就没有任何意义。”
你总是这样傲视着我,我心甘情愿地站在你的身边。但是如果在你的心底我是一个连一粒沙都不如的人,我有为何作践自己呢?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叶翩翩竟然笑了起来,那笑中包含着泪水,眼底流动着莫名的情绪,嘴角抽搐,“平等?是啊,我们何时平等过?”
看得我心中微微颤抖,为何她却一副受伤的样子?
曾经以为叶翩翩高傲,好强,不明白为什么。就像今天看见她这样悲痛的笑我依然想不明白。很久以后,忆起她的那张哭笑着着的脸,才明白,真正坚强的人不需要这样到处招摇自己的强大,只有内心脆弱的人才会在人人面前伪装成坚强的模样。毫无疑问,在那个时候叶翩翩意识到了自己的悲哀。
满目疮痍,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