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尼一去再没信儿,询价都没有,齐小言知道自己是失去了这个客户了。沉沦了几天,她就自己给自己打起了精神。大客户又不是他一个,她不信自己再找不到一个。公司有阿里巴巴的国际号,她就每天在上面发信息,查找客户。
忙活了几天,客户回信的倒不少,她就沙里淘金地找,联系。忙活了半月,没有成效。在网上趴着的,大都是些虫子,比价的多,甚至还有些到网上零买零卖衣服的,也打着客户的名义,让中国的贸易公司给他们做样品。因为阿里巴巴的国外客户,可以免费注册,中国公司就不行了,要买个所谓的国际号,每年要花十多万元钱。齐小言被这些免费的外国骗子们搞得焦头烂额,绝望复绝望。
要命的是,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从网上沙里淘金,找到了客户。齐小言休整一段时间,咬咬牙,提提气,还要再战。
半年下来,天天在希望中醒来,在绝望中睡去。
那个所谓的大客户,就像是个虚无的黄金钓鱼钩,钓得齐小言每日恍恍惚惚,寝食难安。
哈罗尼的样品单已经做好了发货了,他收到货后,倒没说什么,很客气地给齐小言发了邮件,但是,大货订单再也没有了音信。
齐小言对他心灰意冷。她把事情发邮件跟大卫说了,大卫好长时间也没有回信。经理谭林急了,问齐小言怎么回事啊,这段时间怎么没有订单了?
齐小言没好气,说我怎么知道啊,客人不下单子,我有什么办法?
谭林狐疑地看看她,摇摇头,走了。
齐小言郁闷得想哭。
晚上下班后,她想回家趟,跟妈妈说说话,也好散散心。
没想到,妈妈不家。锁着门。齐小言感觉很奇怪,妈妈很少出门,这是到那儿去了呢?打叔叔的手机,关机了。
她想弄不好妈妈是临时出去买点东西去了,就下了楼,在楼栋口等着。
果然,一会儿妈妈就回来了。齐小言迎上去,妈妈却不说话,拉着她就走。
上了楼,开了门进去,妈妈站在门口,就双手捂了眼,抽泣起来。
齐小言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感觉头像是被谁猛地砸了一杠子,轰地就响了起来。
这些日子,工作上的事儿,跟赵德海的事儿,种种不如意纠缠到了一起,让她小小的脑子几乎就满了,要爆了。想回家找点儿温暖,透透气,没想到家里又是这么一种情况。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捂着头,拼命地让自己镇定镇定,才把脑子里的东西,压缩到了一起,大脑才有了点空间,照顾母亲。
她扶着她到沙发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妈妈捂着脸抽泣了一会儿,才说,他又到王亚丽那儿去了。
齐小言想起上次王雅莉来的时候,两人的表演。觉得为妈妈感到可耻。她鄙夷地说,能怨谁呢?自己男人都看不好。
妈妈抽泣的声音更大了。好一会儿,才略微平静了些。喝了口水,说,男人花了心,谁也拉不回来。
齐小言惊奇地看到妈妈竟然纹了眉,细细的长长地,配着满面皱纹的脸,怎么看怎么别扭。齐小言知道以前妈妈是非常讨厌这些美容之术的,现在为了从别的女人那里夺回自己的男人,她不得不用尽所能想到的手段了。
看着妈妈的老脸,想到王雅莉那光洁的俏脸,齐小言知道体会到妈妈在进行的是怎样的一场战争。她完全处于颓势,却在顽强地阻击,表面上与敌人欢声笑语,暗地里却想着怎么于无形中夺回自己的阵地,可惜花招用尽,手段耍光,却仍然大败而归。
妈妈太累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用一根头发,想拽回一座大山。
她叹了口气,几次想开口安慰妈妈,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她能说什么呢?安慰的话说了白说,鼓励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她只能给妈妈再倒一杯水,说喝口水吧。您还没吃饭吧?
妈妈说,我不吃了,我吃不下。
齐小言也没吃,打算来家找饭吃的,看这个架势,这儿是没有希望了。以前总把这个家当成自己的的后方,现在,后方不保,想找个地方吃碗面条都找不到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妈妈眼光沉沦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又热烈起来,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她,问,小燕,你说妈妈该怎么办?
齐小言闭眼想了想,说,妈,这种事儿没办法的。我看你也不想闹大,还是等着这事过去了,就好了。
妈妈说,那你说,我先说说你叔叔能不能管用?我把事情摊开,跟他说一说。
齐小言赞同地说,你应该说说他,起码让他收敛一下。你的怀柔政策根本不行,没有力度。齐小言看着妈妈的眼线说。
妈妈的脸舒展了一会儿,马上又皱起来了,说,我怕我说了起反作用,让他反感,就更麻烦了。
齐小言说,怕你就不说。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那你就当没这事算了。
妈妈说,其实这也是个办法。我真不想闹得三分五裂的。
齐小言叹了口气说,妈,要不你就别闹了。你那点出息,别闹得不上不下,更没法收拾。
跟妈妈说了一会儿话,妈妈心神不定。齐小言感觉太累。自己实在也没心情说下去了,就走了出来。
已是华灯初上,街上红红绿绿的灯光闪烁,丛林一般。
多少人在这丛林里迷路,回不了家啊。
无端地,她想起了赵德海。感觉中,两人就像两个陌生人,在这个现代化的城市里,偶然地遇到,现在再这灯红酒绿中,又各自转了身,忙活自己的去了。
突然电话响了。竟然张刚的。
他问她,你在那里啊?
齐小言说,在外面呢。
他问,外面是指的那一面呢?
齐小言迟疑了一下,说,我要回家了。
张刚说,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吃个饭。
说到吃饭,齐小言可真饿了。她说,那你在那里?
张刚说,南京路,老干部活动中心附近。
刚好在附近。齐小言迟疑了一下说,我也在附近,你告诉我你在那里吧。
张刚一听兴奋了,说,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在家乐福东门,路东。
说完地址,齐小言马上后悔了。张刚对自己的用意非常明显,自己虽然对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但是绝对没有心思跟他来一段婚外恋。刚才随口答应,是感觉太压抑了,想找个口透口气。
但是,现在想想,自己找的这个口子太危险。张刚是什么人啊,三教九流都认识,黑白通吃的家伙。想当初,为了钱,能把自己的娇妻送给别人。这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把自己给卖了。实在不是自己应该交往的人。
她刚想打电话给他推掉,他的车已经停在了她面前。
好像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张刚说,是不是后悔了?
齐小言看了看他,说,是。
张刚哈哈一笑说,上船了,后悔也晚了。
齐小言上了车。
张刚问,说,想吃点儿什么?
齐小言想了想说,随便吧,吃饱就行。
其实她是想说吃韩国烤肉的,想想人家张刚什么人啊,能去吃这种东西吗?
张刚说,这样吧,就咱两个,咱去吃巴西烤肉吧。
齐小言说,好,我喜欢。
张刚刚要说什么,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说,喔,我今晚大概十二点回去。好,你们吃吧,我就不去了。
齐小言知道应该是他老婆田凌。想到她,齐小言特别不是滋味。两个原因,一是想到自己这种行为容易让人家误会,二是田凌凌的位置曾经是路菲的。
她不说话,张刚也不说话。
齐小言真的是饿了。这家韩国料理店味道很正,是韩国人开的,服务员也一色是韩国人,比较讲究。
小菜上来,她就不客气地动了筷子。她想快吃快走。自己找的这个透气的窗口不是太好,万一出问题就不合算了。
张刚建议喝点儿酒,齐小言坚决拒绝了。吃饭就已经有点儿过了,喝酒是绝对不行的。张刚就自己倒了啤酒,边吃边喝。齐小言以吃为主,张刚跟她说话,她都只是听,答应着,绝少回应。
她总觉得有危险,她要赶紧划拉饱肚子,赶紧撤退。
张刚说着说着,突然呆住了。齐小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然是田凌。她带着一个中年妇女,刚推门进来,在找桌位。想撤已经来不及了。她一转脸,就看到了张刚,然后就看到了齐小言。
两人都愣了。
张刚尴尬地站起来,跟那中年妇女打招呼,喊,妈,你们怎么也到这吃饭?
中年妇女没说话,田凌先说话了,声音冷冷地,要知道你们在这儿吃,我们就不来了。
齐小言跟田凌认识,但是没什么交道,不了解。但是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何况今天自己的处境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她只能解释说,我跟张总咨询下买房子的事儿,顺便一起吃个饭。
田凌上下打量了齐小言一遍,说,没必要解释,不是有句话吗?越描越黑。张刚愿意,爱请谁就请谁,愿意跟谁睡觉就跟谁睡觉。我懒得管。
张刚说,田凌,说话注意点。齐小言是路菲的好朋友,我们早就认识了的。
田凌冷笑了,说,那好啊。路菲死了,你正好下手。她有能耐,再把你从我这儿抢回去,给她好朋友报仇。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拉着中年妇女的胳膊就往外走。
张刚和齐小言眼看着她走出去。齐小言竟然感觉心里平静,比一来的时候都平静。她都奇怪,自己竟然不生气。
张刚说,你别生气啊,她就这样。哎,年龄差距大,就这样。
齐小言问他,你们差多大啊?
张刚说,十岁。
齐小言算了算,那她跟路菲就差了八岁了。可是无论从长相还是气质来说,她跟路菲差距太大了。
齐小言升起了对张刚的恨意,她说,就凭她就把路菲打败了,张总,你的境界也太一般。
张刚看了齐小言一眼,说,吃饭吧,这跟境界没关系。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说了,好吗?
齐小言吃饱了。站起来说,我不说了,也不吃了。我走了。
抓起包,她就朝外走。
张刚没提防她这一手。赶紧喊她。齐小言没长耳朵似地,只管朝外走。张刚赶紧结账,追了出来。她已经没影了。
他打电话给她,电话响了几声,就关机了。
张刚茫然地站在路边,看着人流车流。有辆车转了过来,在他背后猛摁喇叭,他闪到一边。是辆出租车,那车一扭头,迅速地加入到了车流中。
他没有看到,车上坐的就是齐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