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海进门的时候,齐小言稳稳地坐在桌旁,微微地笑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淑女些,看着仓皇进门的赵德海。
赵德海坐下,齐小言示意小姐沏茶。小姐很端庄,有着很古典的美。她很流畅地洗茶倒茶,赵德海却是心不在焉。
齐小言示意女孩下去。
赵德海喝了几口茶,觉得索然无味。看着齐小言乐在其中的样子,他觉得真是不理解。这算干什么啊?
齐小言边给他倒水,边想着怎么把展开话题。想了好几个方案,都怕惹恼了他,或者让他警惕起来,那就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了。
脑子运转了一会儿,她觉得怎么开始话题还真是个问题。从工作入手吧,显得像是领导接见下属。从婚姻入手吧,会让他警惕起来,说儿子,显得太造作,谈那个女孩?应该是他喜欢的话题,但是前提是别跟自己谈。
她只好给他续茶,边说,喝茶啊,最好的铁观音。
赵德海边喝边说,好,好茶。
齐小言却看得出来,他是敷衍的,心不在焉的。显然他知道,自己叫他来并不是只为了喝茶。他等着她出招。
她最想的却是怎么化解他的戒备,且于无形中套出他的真话,就算是给他排排毒吧。
斟酌了好一会儿,她说,最近你们挺忙?
显然这是前奏,赵德海知道。他应付说,嗯。
齐小言又没话了,想了想,她觉得还是先往自己身上引吧,这样安全些。于是她说,前些日子,我做得不好,你还生气吧?
赵德海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显然他没有想到老婆请他喝茶,是跟他道歉的,这让他真是有点儿激动,忙说,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夫妻那有不吵架的啊。
齐小言说,反正是我不好。
赵德海觉得这话怎么这么无味啊,根本不是她齐小言原先的说话风格。他连回答没回答,端起杯子喝茶。
齐小言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唐突,这个话题进行得应该说是失败的。她隐隐觉得喝茶约谈这招似乎有可能失败。
齐小言一咬牙,把话扯到了正题,说,最近没上青州去?
赵德海一听,马上知道她今天的主题了,就装作还是满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理面急速地运转起来。他说,没有。
齐小言问,那最近没做笤帚?
赵德海说,做了。
他说的是真话。
齐小言问,那怎么不从青州出了呢?
赵德海说,价格太高。
这也是真话。客户询价的时候,他先打电话给了老厂长,小心翼翼地问他,王厂长,有客户要笤帚,您现在多少钱啊?
王厂长非常干脆地说,一百。就扣了电话。
从一元钱一把突然就蹿到一百,这种生意,神仙也没法做啊。他就从东北找了家工厂发的货。验货的时候,他没去,让王蓉去验的,她正好闲着,也内行,生意非常顺利就做成了。
齐小言感觉赵德海好像不想接自己的话,一问一答,都是直接把自己话题延伸的渠道给堵死了,人家根本不想跟自己互动。
弄不好今天这二百多元真是白花了。其实公司根本就不会报这个帐,今天喝茶的钱,都是自己掏腰包的。想想自己出租车都不舍得打,今天却和赵德海在这儿无端浪费了二百元,她心里就揪心地痛。
她咬了咬牙,继续把话题深入,说,你们不是合作很多年了吗?怎么价格变了?这种事儿为了客户,工厂应该配合啊。
赵德海说,谁知道呢,说提就提了,唉。
好不容易有了交谈下去的趋势,齐小言趁热打铁,说,厂长不是那个小女孩吗?你不是说对她好些是为了价格能低些吗?她怎么能给你把价格又提了?
赵德海一愣,想想自己还真这么说过。就说,是啊,可是小女孩不是厂长了,她爸爸又重新出山了。
齐小言说,喔,那你岂不是白用功了啊?小女孩呢,不在工厂了吗?
赵德海说,嗯。
齐小言心里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二百元还是没白花的。起码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自己可以心情舒畅了。
她继续问,那,小女孩哪去了?
赵德海心里笑了笑,终于到了主题。他说,不知道。
齐小言没有追问。赵德海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欣喜的表情,知道她上当了。这也说明,自己今天闯关又成功了。这个鸿门宴,被他破掉了。
齐小言觉得今天的谈话虽然有一定的收获,却没有达到预期目的。收获是意外的,根本不是自己努力所得的。看样子自己真的对处理这种事情没有经验。非但没有经验,还毫无天赋。
她知道今天只能这样了。自己是没有能力进行下去了。想想反正那小狐狸精离开了赵德海,心情觉得好多了,就欢快地说,我想通了,今天晚上我就回家。我回家给你做鸦片鱼吃。
她以为赵德海能高兴一下,起码要笑一笑,没想到,她看到赵德海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变得很惊讶。不是高兴的惊讶,而是有些惊恐的惊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掩饰,喔喔了两声,说,我以为你今天晚上不会回去呢,我打算去个朋友家。
他太大意了,掩饰得也太拙劣,齐小言明显看出了问题,就追问,去那个朋友家?
这问得太突然了。刚才说是去朋友家,是实在没有别的说辞了,才勉强想出的理由。他能去那朋友家啊,谁也没邀请他去,别说是今晚,今年就没人邀请他去过。但是自己跟王蓉说好了,要跟她一起过夜。那真的是春宵一夜值千金啊。每分每秒都是甜蜜的,激动人心的。
他唔唔了好一会儿才说,就是,就是我曾经的同学,叫武进,刚从法国回来,邀请几个同学去他住的那个县城去聚聚。和好几个同学一起,有同学开车呢。
想到这儿,他的思路通了,继续说,我这个同学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脾气古怪,喜欢看女同学乳罩,呵呵。
齐小言知道他有这么个同学,但是也知道赵德海说的是假话。如果真的是这个同学请他,怎么还要想那么想那么长时间。想到这儿,她的心里不禁冒出了丝丝冷气。很明显,他是骗自己,那就是说,他今晚不是去这个同学家,那他是去那里呢?去那里需要骗自己呢?
她知道自己刚才是高兴得早了。这个赵德海肯定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那是什么呢?难道还是那个王蓉?还是有自己不知的别的女人?
齐小言觉得头都晕了。这个赵德海,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这个时候,赵德海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就摁死了,没接。而是回了一条短信。回完了,他装作很随意地说,外县那个同学的电话,电话费太贵了,我一般不接,给他回电话。
齐小言看着他艰难的微笑,心里的苦涩如海浪陡然就淹没了自己。她没有力量再跟他周旋下去了,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他一眼。她说,那你就忙吧。
她看着赵德海如遇大赦般急急地站起来,眼泪随着他的转身就下来了。
她知道,自己失败了,并且没有能力挽救自己。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些很温婉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情变成泼妇的原因了。那是她们绝望了,没有希望了,再温柔又有什么用?
她不知道自己该变成泼妇还是变成怨妇。
她从窗里看到赵德海在外面等车,擦了擦眼泪,决定跟着他。她想既然自己要牺牲了,那也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下楼,看到他打车离去,忙打上了一辆车,让司机跟着他。
司机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同情地问,是老公吗?
齐小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司机识相地闭了嘴,紧紧地跟着那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到了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齐小言刚觉得自己冤枉了他,就看到赵德海下了车,朝一辆黑色的别克走去。然后,她看到,从旁边飞奔着跑出一个小女孩,开了车门,赵德海钻了进去,小女孩也钻了进去,车子启动,就从他们的车旁,驶了过去。
齐小言泪流两行,看着小女孩花儿一般美丽的面容,她知道自己失败得干净利索。
她认得出来,这就是那天晚上抱着赵德海腰的那个女孩。是那个刚刚赵德海还说不知道上那儿去了的女孩。
其实,她就在这儿等他。
下了车,她等公交车。
电话响了,她接起来,是高峰的电话,高峰说,齐姐,我有事找你。
齐小言忍着悲伤,问,什么事儿?
高峰犹豫了会儿说,见面说吧,您什么时间育空?
齐小言没有心情见任何人,因此说,下周吧。
高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