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密儿你总是让人觉得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却总是会让身边的人担心。”安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宋晴阳突然主动开口,“疼也好,不开心也好,想哭也好,只要开口的话一定会有人陪着你。但是如果什么也不说,只会让别人站在一旁更加不知所措。”
林密听完没有说话,宋晴阳也不再做声。
身后的柴火左左右右的来回晃动着,他的喘息声在她的世界里大过了风声,她为他拂去落在帽子上的雪,眼眶有些湿润,模糊了实现,但她清楚眼前是什么样的风景。
满山的松树随着风摇动,把积雪摇下来,又有新的落上去。白色掩着绿色,绿色又悄悄露出头角。是一个一切重新开始的新的世界,是她最爱的模样。
慢慢地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回到家。壁炉里的只剩下微弱的火苗,宋晴阳赶紧添了几块木柴进去,幸好柴火还没有变湿,不一会儿就烧起来了。
暖和过来之后,伤口的疼痛感也逐渐厉害起来,宋晴阳拿盐水把伤口周围小心的擦干净,又找了纱布来包扎好。
“不要紧吗?去医院什么的?”他问。
“开什么玩笑,划了个小口子而已,血都不流了,好意思去医院?何况还是这种天气。包一包自己就会长好了。”
“那小心一点别碰着。”他边给她把裤腿放下来,好像看见了什么似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在看这个?”林密说着,把裤子拉上去,露出膝盖上面一点的一道深深的疤痕。“当时车祸的时候留下来的,那会儿从窗户往外爬,被玻璃刺进去了。当时光顾着逃命,都没感觉。”她干笑了几声,宋晴阳没有作声,提起手边的医药箱,“我放回去。”
林密坐在原地看宋晴阳的背影拐出客厅,自己低头摸了摸那道疤痕,敛去笑意,往壁炉边靠了靠。
她看了看一旁的哪对粗的细的柴火,自言自语的说,“还是应该准备些木炭比较好呢。”
转眼大年三十就到了,连阴着两天倒是使山上的积雪保持着没有融化,院子里依偎着的两个雪人也很有精神。
林密在温暖的客厅里歪着,大雪结束之后终于下山买了足够的木炭运上来,如今烧的正旺,更平添了一份过年的喜庆。
和宋晴阳一起吃着年夜饭,看着春晚,这么平和的除夕,林密多年以来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说说笑笑等到午夜十二点,震天响的鞭炮声笼罩着整个小镇,天空被各种各样的光彩照亮着。院子里的宋晴阳一首捂着耳朵,一手拿着火柴点燃鞭炮的导火信,火花蹭蹭的冒起来,宋晴阳忙不迭的往屋里跑,林密敞开门让他进来,“劈里啪啦”的响声已经和所有的鞭炮一起炸开了一样的欢腾起来。
林密捂着耳朵,隔着玻璃看着院子里像是在跳跃着的火光和迸溅的到处都是的红色爆竹皮。那火药味儿从门缝里飘进来,让人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林密的心随着那响声咚咚直跳,她抬眼看像宋晴阳,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林密朝着他灿烂的一笑,大声说,“能回来过年真是太好了!”
宋晴阳爽朗的笑起来,那声音和鞭炮声混在一起,让人心里一阵暖和。
她闭上眼睛,摸着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声,想着,“爸爸妈妈,还能像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
那一天的鞭炮一直放了半个多小时才渐渐的消停下来,他们跟着镇子里的大节奏也一串接一串的点燃,最后出门后,院子里落了厚厚的一层红色的爆竹皮,映着满山的白雪,在星光下极是漂亮。两个雪人身上也落满了红纸屑,宋晴阳笑说,“就像是婚礼上的新郎新娘一样。”
林密听后抬眼笑眯眯的注视着他,问,“小阳,你想让我成为你的新娘吗?”她那晚喝了酒,脸颊有些晕红,院子里暖暖的黄色灯光照上去更显得妩媚。
宋晴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似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问你喜欢我吗?”她问。
“喜欢,一直都喜欢。”
“你喜欢我哪里?”
“我不知道,就是喜欢,说不清的喜欢喜欢。”
“那你愿不愿意让我做你的新娘?”
宋晴阳一句“我愿意”眼看就要说出来,可眼神一下子又黯淡了,僵在那里,竟是什么也没有答出口。他局促的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高兴,有难以置信,还有一种她看不透的情绪在里面,像是害怕,像是愧疚?
她心里一沉,晃了晃他的肩膀,“你害怕了?”
“是,我害怕。”他看着林密,像是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我怕自己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林密松开他的肩膀,踱到雪人那里去,摘着落在他们身上的红纸,说,“原来你不愿意。”
宋晴阳闻言,赶上去,一把拉住她,“不是的,我愿意,我一直都愿意的!”
“那你倒是怕什么?!”她用力推开他。
宋晴阳愣一下,立马从后面抱住她,“我就是怕会这样被你推开!”
林密僵在那里,沉默几许,低低地说,“不管是为了什么,我没有想到你会犹豫。”
“对不起。”
“你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她笑笑,“倒是我,好像是我破坏了除夕夜的好气氛呢。不过12点钟已经过了,就算是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吧,真快啊,一年就过去了。”她从宋晴阳的手臂里出来,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你看这山里的星星和上次荒原上的星星一样吗?”
宋晴阳,抬头望望,“不一样。”
“是啊,感觉这里的更宁静一些呢。荒原上的那片星空就像是昙花一样,开得那么美,那么让人着迷,可却是无法挽留的,总觉得真的是遥在天际的东西,不能奢望的呢。果然我还是属于这里的,看着这片天,心无旁骛的,安安稳稳的,一个人就足够了。”
“密!”
“啊,不是还买了很多烟花吗,现在放吧,好想看。”林密打断他的话,拉着他把烟花都抱出来排在地上。
林密一个一个的点燃它们,各种花样的烟花就盛开在头顶那片夜空中,绚烂的,美丽的,短暂的,消逝着。
正当宋晴阳仰着头看着烟花发呆的时候,林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机票拿在手里给他看,“明天中午的飞机,我要回大连了。”
宋晴阳闻言转头紧盯着她,林密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不做声。
“你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准备要离开了?”他压抑着情绪问。
“是,我从一开始就决定好要离开了。”
“林密!”
“今晚让你这样为难,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这一个星期也过得很愉快,我会一直记得的。”
“不行,不行!”他低低的重复了两边“不行”然后站到林密对面来,握着她的肩膀语气恳切的对她说着,“不行。”最后一把夺过林密手中的机票,撕的粉碎散落在红色的鞭炮碎片里。
“不行!”他对着那撕碎的纸片大声喊着,林密没有丝毫的反应。
等他又回身看着自己的时候,林密才走上前去,拿出另一张机票,“还要再撕吗?你刚刚已经撕掉了自己的那张机票。”
宋晴阳愣在那里,看看林密,又看看地上的纸屑,终于落下泪来。他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发着呆。林密叹口气,默默的回身向屋里去。
到门口的时候,宋晴阳一下子从后面抓住她的手,“不要走,”他说,“不要走。”
“你本来可以和我一起走的。”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不管哪里,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会跟我一起走,你说过的。”
“我现在还是那么想的,你相信我。”
“我一直都相信着你,现在也是。我只是明白了,一起走和一辈子其实是两码事。”
宋晴阳没有说话。
林密继续说,“也许是我今晚的举动有点太突然让你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小阳,这是你真实的反应,你犹豫了。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吧,为什么你会犹豫?”
“为什么我会犹豫!”
“因为你在逃避,你之前一直在逃避的事情,如今不得不去考虑了。比如我的过去,比如我和林氏公司的关系,和江溢的关系,比如林氏和宋氏的关系,比如你和宋氏,和你姐姐的关系。这些都是你一直以来在逃避的。你一边劝说着自己好像真的可以放下所有随心所欲的想爱谁爱谁,想做什么做什么,其实你并不是。没有人是自由的,包括你。所以,你可以毫无顾虑的跟我去天涯海角,可是一旦我想要在这之上加上婚姻的束缚,你就退缩了。你想做荒原上的风,随意奔走,永不遇墙,可这不可能。”
宋晴阳无奈的笑了,“原来是这样,我原来是这样的!早知如此,我宁愿对你还是一无所知,那就不会有现在的顾虑吧。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知道了你的那些事情?”
“出发的那天晚上,你住在我家的那一晚。记不记得我问过你是不是一直在客厅里看电视?你回答说‘是’,我就知道你撒谎了。你身上有‘星之谜’的味道,是我前一天在书房打破了香水留下来的味道。你去我的书房了,你去查我的文件了是吧?然后发现了我放在书房里的‘星之谜’的资料。那天晚上你为了住在我家有机会去书房调查,都把钥匙扔下了楼。”
宋晴阳摇摇头,“你生日那天,我送给你香水以后,你变的很奇怪,我当时还不知道,以为是香水有什么问题,第二天去公司找我姐姐一问,才知道江溢和她进行的交易,也知道了一些你过去的事情。我当时很震惊,原来你回来竟然是为了报复,而我姐姐和江溢给你设了局,我呢……我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那一枚伤害你的棋子。想想是我亲手把‘星之谜’给了你,是我浑然不觉的把真相一下子暴露在你面前,就连那配方也是从我这里流出去的。我还记得你当时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所以从那以后我对你一直是愧疚感。我一直不敢说,怕你知道以后会认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是的,我是害怕了,尤其是在一起的这几天,我觉得自己对你了解的太少,觉得自己难以让你打开心扉,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真正的从过去的不幸之中走出来。今天的犹豫也是,我怕自己对你的感情不再和从前一样纯粹,怕自己对你的欺骗和隐瞒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我还怕你会顾忌我是宋晴雪的弟弟,还有……江溢,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他,而他能给你的,我给不了。”
林密无言,只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屋。
“不管你信不信,我扔下钥匙不是要调查什么,去书房也没有看见什么。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宋晴阳在她身后说着。
“如果我是荒原上的风,那么林密你就是笼子里的风,明明栏杆稀疏,你却抱紧着自己决不出来,也不让其他进去。”
那是宋晴阳那一晚说的最后一句话,林密听完还是没有说话,默默回了客厅。
新的一年头一夜,两人相顾无言。林密在一旁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然后靠着壁炉一直盯着火焰发呆,眼睛都被烤的热乎乎的。
宋晴阳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林密身边,一杯自己拿在手里。他在林密身边坐下,喝了一口,仍是沉默。
林密拿起酒杯抿了一口,终于开了口,“我没有想到最后是这样一个结果。”
“是我的错。”他回答。
林密摇摇头,“没有谁对谁错。这样也好,可以无牵无挂的回去,好好的重新开始了。”
“真的放得下?”
她沉默半晌,“如今放不下,总有一天会的。”
宋晴阳一口喝光杯里的酒,又起身把酒瓶带过来倒了一杯,仍是一仰脖子喝光,“为什么?在这之前一切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林密不答话,宋晴阳扳过她的脸看着自己,他的眼神炙热,像是要燃出火苗来,“你说的嫁给我又是真的吗?还是只是试探?如果我毫不犹豫的说愿意,你会不会又只当是开个玩笑而已?”
“过去的事情没有如果。”
“回答我!”他大声吼着,眼睛里流出泪来。
林密怔怔的看着,只觉得心里难受的紧,说不出话来。
“你回答我。”宋晴阳又迫使她看着自己,他的手捧着林密的脸,想要紧紧的使力,却是舍不得,微微的发起颤来。
“就是玩笑而已。”林密对他说,“玩笑开过了头,搞成了真的。”
他僵在那里,眼眶里满是眼泪,就那么望着她的眼睛。那是林密从没有见过的宋晴阳,事情发展的太快,太突然,宋晴阳接受不了,她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她把手覆在宋晴阳的手上,说,“可是,小阳,真的没有如果。”
他满框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像个孩子一样的啜泣着,拥上去抱着她,不断的哽咽着说着,“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林密心里也这样想着,她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声,热气和眼泪都落在自己的脖子里。
她抚着他的背,在他耳边说,“要是我们没有遇见该多好,你还是那个你,不会这么伤心哭泣,也不会为了这样的我而愧疚,犹豫。小阳,我不值得你这样。”
他依旧是哭着,一度哽咽,说不出话来。林密眼睛泛酸,她不断的想起初见时,宋晴阳的样子:他骑着自行车,在冬天里穿的干净却单薄,他的笑容像是冬天里晴暖的阳光,在散落的诗稿里,那样的纯粹。
而不是现在这样,都是伤心和眼泪。
她松开手,起身从宋晴阳的怀抱里出来,背对着他,“为什么你可以在雪地里和我一起被冻死,却不敢活着一起过一辈子呢?”
宋晴阳止住情绪,默默的坐在那里。
“我给你带来的只有痛苦的结局而已,所以,趁现在的回忆都还是美好的,我们停下来吧。都回到过去,就当是从没遇见过,各自重新开始。”
他低着头像是累了,不说话,只是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随即拖过被子躺在地毯上,在壁炉边睡了。
林密走到旁边坐下来,拿起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光里面的酒,一杯又一杯,终于醉得有些睡意,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浇在壁炉里的木炭上,火焰“轰”的燃起来。林密转头看宋晴阳的睡脸被火光映的明亮。
她看着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