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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周明影要离开W城去往北京的消息不胫而走,五月的喧闹里就有了离别的情绪。

如下对话便时常发生。

“妹妹,你今天写的东西咧?”

“给。”

“老子是第一个看的吧?”

“额……”

“你放心,在你看之前我已经看过了,今天的祝福语是……”倪斓一定会很准时地出现在萧雪纯一旁,笑眯眯地替萧雪纯解决难题,甚至有时候一字不差的将萧雪纯写的话背下来还能一脸无辜的盯着脸色泛黑的周明影嘻嘻笑。

这种时候周明影通常只有吹胡子瞪眼睛的份,然后装得颇是痛心疾首:“妹妹啊,老子的东西是不受应该老子先看啊?明天我该是第一个看了吧?”

“明天再说,要是我心情好就让你先看。反正阿雪会告诉我的。”倪斓坐在萧雪纯的桌子上,无不示威地看着似笑非笑的周明影。萧雪纯在那个时候就只能无奈地缩在一旁,生怕倪斓加一句“阿雪,你说是吧?”然后周明影一定不会示弱的盯着萧雪纯问“老子是你哥吧?”每每想到这种情景,萧雪纯忍不住就要在一旁“烧香拜佛”一番,祈祷那两个人的战火不要烧到她这里。

而倪斓心里最真切的想法是希望能够和周明影和平相处的,甚至希望能够像萧雪纯和周明影的一样温暖默契地相处,可惜她忍不住想要任性一点,想要周明影记住的她不同一点,深刻一点。然后倪斓也不可避免的选择了大部分人年幼时候对待自己暗恋的人的方法:欺负他为难他——希冀能够得到一个不一样的印象。然而这一招,并非每个人都能够用得好,也并非每个人都能够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周明影却是早已习惯,睁着似笑非笑的大眼睛,勾起嘴角微微笑:“老,子,不,跟,你,计,较!”一字一顿,然后拿了萧雪纯的本子研读去了。

倪斓耸耸肩,回身看着萧雪纯:“阿雪……”

“你真是……唉……”萧雪纯很是叹息,微微皱眉。她横在中间,左右都难以调和。她是那个希望倪斓可以和周明影正儿八经不斗嘴说真心话的人;也是那个希冀周明影可以不被倪斓的表面激怒看到倪斓真心的人。可是——她却是两边都无法将意思传达清楚的人,所以,她站在中间一边享受两个人倾心尽力的好,一边苦恼怎样缓解两人的刀剑相向。殊不知,那样的相处,是一段多美的时光,当时不可复制,以后不可重得。

“妹妹啊,阿雪啊,明天张翼生日,你和星星一起来,我刚刚和星星说了。”周明影站在萧雪纯座位旁边眯着眼睛吩咐,偷偷瞅着萧雪纯笔下还在写的话。

萧雪纯顺势遮了遮手下的本子:“好啊,阿斓去我就去。明天在哪里?”

周明影冷哼一声,看着萧雪纯护得严严实实的本子:“老子明天在新华书店旁边的十字路口等你们。”

“好,几点?”萧雪纯也是笑眯眯的,护着本子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

“十点,中午在张翼家吃饭。”周明影似笑非笑的瞅了瞅萧雪纯压住的本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妹妹啊,你今天是不是要先给我看呢?”

“额……那个……还没写完……”萧雪纯扯谎的水平也就那样,说完“还没写完”几个字霎时满脸通红。

“呵呵呵呵……妹妹啊,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人不会撒谎啊?你知不知道你就是那一种人中的一个啊?脸都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没有写完。”周明影笑眯眯地作势去抢,“老子今天偏要看。”

萧雪纯绯红的脸上一慌,很是自然的把本子朝着倪斓一丢:“阿斓,接住了!”

倪斓当时在修改作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个薄薄的本子砸中,又听见萧雪纯一喊,脸上疑惑的表情瞬间就变成了幸灾乐祸,拿着本子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看过萧雪纯写的东西,然后慢悠悠的放到周明影桌子上:“看完了,您老慢慢看!”

周明影气结:“萧雪纯!你丫的到底是不是我的妹妹啊!”

“是!”萧雪纯笑眯眯地答,不顾众人侧目,还加了一句,“如假包换。”

周明影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子先吸口气,怕被气死了!”

然后萧雪纯和倪斓相视一笑,很是温馨。若问在倪斓和周明影两个人别扭时,萧雪纯会选择谁——这从来就不是个问题。倪斓从不怀疑她在萧雪纯心中第一的位置,周明影也没傻到真的去挑战倪斓在萧雪纯心中的位置,每次也只有鬼哭狼嚎一番作罢。

翌日,倪斓穿了一件黑色新T恤,精致的金色图案,简单的牛仔裤,萧雪纯一看见就乐了:“阿斓,你看我是白色的T恤,黑白配呢!”

倪斓也笑了:“是啊是啊!好巧好巧!”

“你们今天玩艺术?”周明影看见两人的时候哂笑。

“没有,巧合知道不?”倪斓满不在乎的白了一眼周明影,“这是默契。”

“我还缘分咧!老子今天还穿的黑色咧?你是不是要说老子跟你穿情侣装?”周明影很是不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朱清,我和张翼的发小。”

“你们好,我是朱清。”朱清和周明影一样有些极其灿烂的笑容,很是明媚。和朱清的笑容比起来,周明影太过擅长似笑非笑,所以即使是最灿烂的笑容也不免带了两分冷意,而朱清当初给萧雪纯的感觉就是阳光,浑身上下都透着灿烂的味道。

“你好,我是倪斓,她是萧雪纯,他认的妹妹。”倪斓指了指周明影。

朱清闻言瞅了一眼周明影后又笑嘻嘻的凑到周明影耳边讲了一些什么,两个女孩子见状对视一眼,未作它想。四个人很快就到了张翼家里。

萧雪纯还记得张翼家里的布局,白色的墙面,木质复合地板,一室一厅,厅房界限并不是太明显,里面摆了一个圆桌,旁边是一个床,床上没有被絮也没有床单,地方很小,东西也很少。周明影解释是张翼家里有两处房,他们去的那一套房子现在空置。

他们去的时候已经去了不少人,不外乎是篮球队几个,班上其他同学几个,张翼发小朱清、王晴、司宁。而要说萧雪纯熟悉一点的除了篮球队那几个便是童思南了,那一日也算是人多势众。

人一多,点子也多,自然不可能无聊得起来,“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这一句从来不假。

“我们现在抓阄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这句话一定有人说,至于到底是谁说的,年月实在太过久远,萧雪纯已经记不清。

“好啊!”萧雪纯是第一个应的。她应倪斓也同意,有热闹凑,年少的人啊,自然也不会有意见。于是那一群人开始了一次冒险。

“哈哈,该我说命令吧……老哥,你和阿斓喝交杯酒……”萧雪纯拿着手中的纸条发号施令,想着反正是玩,很是自然地提出了这个众人叫好的暧昧戏码。别人眼里是看戏——看一对整日斗嘴的人怎样喝交杯。只有萧雪纯知道她自己的用意——即使周明影远走他家再也不回来再也不记得这里的种种,他也不能忘了倪斓,他也不能不留给倪斓一些不同的回忆。那时候的萧雪纯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婉转,甚至有些耍心机的味道,多年后她自己的解释是——一个人有了知觉,所有的知觉都会随之苏醒;一个刚刚苏醒知觉不久的人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维护知觉中心保护的人。

于是,萧雪纯自以为送了倪斓最美的礼物。

倪斓闻言笑了笑:“好,阿雪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明影嘴角却微微抽动了一下:“老子不喝,妹妹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大冒险而已不是?”萧雪纯那日格外伶俐。

周明影无话可说,倒了两杯红酒,端到倪斓面前,在众人起哄里一饮而尽,然后倒了倒杯子:“干了。”

然后众人玩累了,嚷嚷着让张翼分蛋糕,分蛋糕的时候,热闹的人都去热闹,倪斓和萧雪纯两个人坐在角落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看到周明影和那两个女生闹得欢,倪斓将萧雪纯的手紧紧挽着,低低说:“阿雪,我冷。”

别人没有看到,倒是萧雪纯却看到了倪斓和周明影交杯时周明影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她的知觉苏醒得未免太快太直接,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所以那一日,她癫狂的任性。

“姐姐,给你。”童思南拿着蛋糕塞到倪斓和萧雪纯手里,然后又去帮忙分蛋糕。

“南南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啊……”倪斓眯眯眼睛,对着萧雪纯说。

“嗯。”萧雪纯被蛋糕堵着了嘴巴。

“妹妹,有人说你难看!”周明影和发小玩得疯,脸上都是奶油,跑到萧雪纯一边狂喊,“快点快点,攻击他!”

“他说什么?”萧雪纯好笑,很是自然地接了话。

“他说……”周明影狡黠的看了一眼朱清,朱清身体明显就是一震,摆着手示意周明影不要说,周明影却还是说了下去,“他说那两个女生,穿白色衣服的长得不好看,还凶,黑色衣服的强一些……”周明影那日即使说到了这里,也有半句话没有说,不知是故意还是没有来得及。日后他在大学校园和萧雪纯偶遇谈起这件事才说了后半句——“要是你要找女朋友就找黑色衣服的”

萧雪纯闻言顿时怒了,她被宠得无法无天,哪听得了别人说她不好的同时也说了倪斓不好?所以她根本没有经过思考,手里刚刚倒的一杯牛奶“唰”的一下泼了出去,一切发生在一个瞬间,颇有“手起刀落“的错觉。众人反应过来时已然太晚,只就看见那一杯牛奶的痕迹从天花板上蔓延到地板上形成一条乳白色的线,而朱清站在那一条牛奶划成的界限中间,一身稀薄的牛奶,脸色铁青。

萧雪纯泼了牛奶自己也愣了半晌,心里七上八下的,然后看着朱清从发梢上缓缓流下来的纯牛奶愣是没有忍住,当着众人笑了。

——那时候的她就是恃宠而骄到这样田地,平日没有机会显现,那一日给了机会,一时震骇了众人。

朱清铁青的脸上霎时又蒙了一层灰色,罩了厚厚的阴影:“周明影,你要是今天拦着我,我就弄死你!”

然而,周明影毕竟是护着萧雪纯的,用身体死死挡住了朱清,朱清没有周明影身体素质硬,一边挣扎还是一边被周明影拖了出去,两人再回来之时跟没事一样说说笑笑,只不过朱清看着萧雪纯的眼神还是带着冷清和敌意。

那日,众人玩闹了一下午,那时年幼,喝酒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了,晚饭时男生却拼起了酒,张翼作为主人,定下“男生必须三瓶啤酒,女生必须两杯啤酒”的规则。张翼是个怎样放浪形骸的人,从那一件事也窥探一二,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他在七年后的寒假他为了一个已经不相干的女生退了早早定好的飞机票,然后熬夜买了一张火车站票在封闭拥挤的车厢里站了整整二十三个小时只得到一句“我不想见你”

倪斓经历交杯事件有些堵得慌,倒了酒二话不说干了两杯。众人看瞪了眼睛,张翼一个劲夸:“好肚量!好酒品!”

倪斓只是无谓的笑笑,又倒了两杯:“我替阿雪喝,她身体不太好,不能沾酒。”说完正准备喝,萧雪纯一手拦了下来,周明影眼疾手快抢过了杯子。

“星星,你今天有毛病啊?”周明影放下杯子,“我替我妹喝,什么时候轮到你了?”说完喝了两杯。

其实周明影也没有喝多少,因为倪斓偷偷在萧雪纯耳朵边说:“阿雪,你哥有胃病,不能喝酒。”

然后萧雪纯站到了周明影面前:“你不许喝了。有胃病还喝酒,想死是不是?”

周明影斜了一眼萧雪纯,拿着酒杯又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萧雪纯怒了,毫无知觉地一巴掌就扇了上去:“你还喝不喝?”

倪斓心里顿时一顿,突然难过。

周明影默不作声,拿着酒杯又喝了一口,他在赌气,赌气萧雪纯如此不顾他面子,而萧雪纯未作它想又狠狠扇了周明影一巴掌:“你还喝不喝?”

周明影终于摇摇头,放了酒杯,在众人面前一句话都没有讲,沉默着坐到了一边,而众人在萧雪纯扇周明影时已目瞪口呆,一系列事情发生以后还未能缓过神来。

张翼开玩笑:“周明影,你这妹妹比你妈都狠……呵呵……”然后看着萧雪纯扫过来的目光,顿时噤声。

周明影宠萧雪纯宠到哪里、宠到怎样没有底线,多年后依然被传为笑谈。一个在男生面前威望极高的男生,一个打架没有输过死要面子的男生,一个自己骄傲得要死孩子气到不行的男生,蓦地被一个嚣张的非亲生妹妹狠狠扇了两巴掌而沉默不语,甚至还不遗余力的维护她——这件事怎么说也是一个笑话。

那一日的萧雪纯未免太过骄纵了一些,那一日的倪斓未免太过伤感了一些,那一日的周明影也未免太过忍气吞声了一些。那一日的他们,都不太像他们自己,而或许——只是离别在作祟。

众人闹完了,气氛缓和了,酒饱饭足了,就嚷嚷着出去压马路,于是大部队出发了。

从张翼家里出来已经是傍晚,街上的路灯刚刚燃起,倪斓和朱清笑嘻嘻的不知讲到了什么,萧雪纯走在童思南一旁。

“童思南,我要打电话回家,今天一整天没有回家了,现在这么晚了,我爸肯定担心。”萧雪纯有些焦急。

“好,我带你去电话亭。”童思南笑着扶了扶眼镜,拉着萧雪纯坐上自己的脚踏车,然后去了电话亭。

结果,萧雪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她爸爸骂了狗血淋头,她只能慌忙赶回去。所以,她和众人打了招呼就回了家,倪斓在萧雪纯走后也匆匆回了家,自然不知道那日她们走后的精彩。那样华丽的夜晚,她们只能早早退场,不知后事。

而那样华丽的夜晚注定为日后种种埋下华丽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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