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鸣响的车里,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人在低沉地念叨什么。吃饭是件美事,所以饭点叫他出来干活就是夺他之美,他很是不快。但他能说什么呢?即使已经奔四了,二把手就是二把手,还是没二完,所以只能缄口。只是那便便的大腹里面盛满了牢骚,不可抑制地向外涌出来。
高兴的事过把瘾就忘,不愉快却总念念不忘,人就有不珍惜美好的天性。此刻,大腹男脑海中又浮现起今晚的经历。当时他端起碗筷,正要大快朵颐,首脑却打来电话,要给他一个光荣的任务,就是亲自去看人光荣。于是他只能大食化小,小食化了,空着肚子陪首脑先去为死刑犯做心理建设。
首脑亲自上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大家都想给你条生路,但我们不能放了阎王爷的飞机啊。这听起来怪异,阎王爷是在地下活动,交通工具应是地铁,而不是飞机。但这话还是洗了罪犯的脑。只要你把谎言编的足够大胆,什么都可以成真。
有人把死刑犯架上了押送车,按照首脑的指示,同时有人把大腹男架上了御用座驾,但车迟迟没走,因为这是领导首次亲自莅临枪毙犯人的阵势,手下人讨论了一下哪辆车应该走前面。有人说当然是领导的车,是领导带领我们。
人在饥饿中很容易情绪失控,后来大腹男等得不耐烦了,吼了一声说,还不走,让人去死了,你们耽误什么!大家醍醐灌顶地反应了过来说,领导发话说这是让人去死的事,怎么能让领导走前面!于是押送车司机马上对车给油,车头一抬,跟弓箭一样冲了出去。
森林公园国道是通向刑场的必由之路,路面光线比较暗,两辆车都适时打开了闪灯。此款座驾可是德国车,车很重很稳不说,还配备了ESP,不像坐在日本车里,大有一种随时会飘或者随风而去的感觉。但一亮一暗的路面映入眼帘,大腹男心里还是有点难以名状的不踏实。
大概是车里空气有点闷吧,大腹男头昏脑胀地思索着,努力地呼吸了几大口。
心腹知趣地把窗户打开,接话说,领导,车子密封性是有点太好。
大腹男说,嗯,这个我知道…
话没说完,凉风一股脑儿灌进嘴里,像极了在酒桌上被灌酒的感觉。
大腹男觉得这种场景太熟悉了,太令人回味了,于是大脑神经又开始清醒,工作起来。他意识到,首脑有点不对劲啊,往常都做幕后工作,大纸上画个对勾完事,哪管现场?最近却跟天机军师一样掐指算着行刑日期,似乎昭告要尽快了却此事,难道他意识到了人生长夜漫漫,恶梦易多?
而且,首脑何等重视,专门批示,押送改犯人的时候调用新批次的押运车。押运车是几辆新车加固改造的,提升了安全性和密封性。改造工程全都交给了首脑一个开汽修厂的朋友,只当是照顾生意。交车的时候,大腹男也在现场。这位汽修商人拍着胸口向首脑朋友保证,一定不会出任何差错,因为他做汽车生意之前一直做罐头生意,很注意密封性的步骤,虽然罐头生意赔了钱,但这次一定要实现双赢。
首脑当时笑容满面,说,这就好。否则万一犯人途中一头撞破汽车跑掉了,损失就惨重了。要知道,死刑犯为了存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生命力是顽强的。
大腹男盘算,真是蹊跷了。难道首脑老了也有点后怕了?本来么,一辈子打着画对勾的旗号,却把人都给毙掉了,这不跟老天爷扯谎么?天底下哪有这种瞒天过海的好事!换句话说,这好事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头上?
一个急刹,满车的人都伴着惯性前倾,进而又瞬间坐标归位,好悬没全部归位。
对讲机里传来押运车人员的声音:报告领导,前方路面有一群黑衣人持枪劫车。
大腹男满脑子都是问号和省略号,错愕之情难以言表,他心想,这是要逆天啊!便示意心腹先下车去看看。心腹长了一个大扁脑袋,因为多少年来为了存活,一直左右逢源,在夹缝中生存,脑袋挤得多少有点扁。他颤颤巍巍地下车走到押送车前,见到一群人荷枪实弹。领头是个高个子黑衣人,黑布蒙面,带领后面全部人吗齐刷刷露着脸,坦诚布公之心毫无保留。
心腹惊叹道,好家伙,露个脸劫我们?这跟那些只知道干活不知道拍马的人有一拼了,都属于2B青年。
高个子拿枪一指说,你是头吗?
心腹连忙否认说,不是,头还在车里。
高个子说,那让你们头下来和我说话。
心腹尴尬地不禁呲牙裂嘴。作为领导资深心腹,其实不需要太大本事,只要随时保持笑脸,安心听取领导讲话,审时度势用信服的态度说出“领导说的对”、“领导太英明”等类似语句,就可很好安身立命。
结果自己现在被对方一句话就打发了,毫无发挥空间。
高个子喝道,你愣什么,还不赶紧去叫?
心腹定了定神,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依靠法律存活的人,生存得比任何人都理直气壮。
他说,光天化日乾坤朗朗,你想要劫车吗?
高个子说,一片黑咕隆咚,哪儿是乾坤朗朗?别啰嗦,快把你们头叫下来,说说是私了还是怎么办。
心腹说,你瞎眼了?看不见这么大的字吗?你是戏弄王法吗?
高个子说,我们不是戏弄王法,是戏弄你们。快把你们头找出来,这种事情最好和平解决,不要弄得跟中东局势一样,大家都不好收拾。
心腹看看对方坚持的态度,觉得确实也别无他法,他习惯性拍马道说,嗯,高见!
高个子身上一个激灵,说,你知道我名字?
心腹说,我知道?我知道…
他原本想说“我知道什么”,结果“什么”还没出口,高个子拔枪冲着他连开三枪。心腹还没能在领导面前更好地发挥阿谀奉迎的光和热,已经倒地,挂了。
他死得不冤,不少人都是带着疑问离开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