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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们在寻找

没能和那姑娘对上头,袁小辉怏怏不乐了好几天。他也尝试过努力去上课自习一下,计划搞搞再度偶遇之类的剧情,却没有一点收获,按他说,他都在梦里梦到好几回了,现实却一直错过。

他甚至加快了追求的脚程,开始过得神乎其神。每天吃饭的时候,他都在碗里用饭勺砌出来一个心形,好像这样的举动就能感动上苍,让王子和灰姑娘能够早些遇到,然而尝试却未奏效;于是他就进一步着了魔,把一切能见到的东西都变成心形——书本随手扯下的纸,折成了心形;整理床铺时候,想办法把枕巾叠成了心形,让人看着都觉得要犯心脏病。魔障一样的举动像疯狂的列车疾驰着,随时可能脱轨。最终在铁道上安全停下来的前奏,是王波有天在厕所碰到袁小辉,他在坑前不停挪动着脚步调整位置,王波就在洗漱台刷牙,听着袁小辉不停挪动脚步的声音,忍不住问说,你在画图么?

袁小辉说,嗯,我争取堆成个心形。

王波的牙膏喷了满世界。

从厕所出来,他开诚布公地和袁小辉谈了一次,他直白地说,小辉,我真的不理解。你开导我的时候总是头头世道,像个智者!可是为什么今天轮到你,自己也成了这样唉声叹气的样子,成了智障。你告诉我,为什么智者和智障中间总是一线之隔呢?

袁小辉眼前一亮说,你现在说话水平可以啊!你怎么知道,我们中间是一线之隔呢,智障先生?

王波嘴上吃了个亏,但是这次决定坚持下去。友谊常常在最需要的时候绽放力量。

他说,好吧,智者先生,你先回答我问题。

一谈正题,袁小辉眼睛像撒切尔夫人听到香港回归一样,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他凝神苦思道,你让我想想。我也没过着感受呢,谁闹的清楚啊。

好半天,他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是这么回事,男人们,总是对别人的事儿大气磅礴,一到自己身上,都跟最粗的线过最细的针眼,说什么也过不去。说白了,平时都是比较能装。你看看此刻,你也一改往日的矜持,说话英朗而犀利。

王波又听了一段哲思说,别说,好像是这个道理。那行,咱们再想想办法。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袁小辉的事情里,王波的脑筋突然增加了动力,转速快了起来,有天经过学校教学楼的时候,他废了好大劲把圆乎乎的死党拉到了一张通知前,激动地说,你快读读。

袁小辉没精打采地看着通知的内容,标题是《关于认真接待日本友好高中代表团来我市高中参观访问的通知》,大致意思是说,学校接到市政府转发的通知,由于有日本高中学生代表团来市内交流,陈市长批示由英文学校作学术交流点,拓实校长全权负责接待和安排工作。下面又贴着一张纸,列出了听课交流、参观、体育比赛等各项活动的具体时间。

瞅完之后,袁小辉撇了撇嘴,拍着王波的肩膀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王波,我知道,外国人来,在咱这小城市可是大事,跟白素贞许仙的缘分差不多吧,也算千年等一回。问题白素贞许仙等他俩的缘分,我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啊,看这通知,除了羡慕嫉妒恨,于事无补嘛。

王波咽了口吐沫,觉得袁小辉这么灵光的脑袋真是被爱情的愁苦堵塞了通路,竟然没明白自己的苦心。他说,咳!我意思是啊,你看看这活动,球类比赛什么的,肯定是隆重盛大的全校性质。你要是真发愁找不到那个姑娘,咱就去比赛现场看个遍呗,挖地三尺总会有个收获吧。

对啊!袁小辉登时醒悟过来,一把将王波搂住说,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啊。王波啊,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有了这样的盼头,他顿时恢复了神清气爽的朝气,充分展示了毛主席所谓“八九点钟的太阳”的特点。

然而,姜还是老的辣,跟拓实校长比起来,袁小辉的兴奋都不上档次,差强人意。拓实校长已经激动地快疯了,从通知下达到英文学校那一刻,他觉得这是给学校和自己同时树形象、搞双赢的好机会。他先通过讲话,发动大家鼓足干劲再造校园新貌。然而只要涉及政治,去说和去做的一般都不是同一群人,所以最终鼓足干劲的还是从水牛庄雇来的不少民工。

民工同志们听说日本人要来,连“埋头大干3天,保质保量完成任务”的标语都没挂出来,只是口头约定说,“让谁看不起,也不能让倭寇看不起”。在这种互相激励下,民工同志们只用了两天,就把学校从头到脚重刷了一遍,白色的地方更白了,红黄蓝色的地方也更加有三原色的特征了。

拓实校长对此非常满意,感慨说,还是阶级兄弟靠的住。

几天后,拓实校长亲率日语班的所有教师和同学,在粉刷一新的校门口欢迎远道而来的日本同学们。然而纵使交流自如,教师和同学们并没有表现出来热情,喜欢一门外语并不等于喜欢说这种外语的人。越南人最喜好装出英语很溜的样子,也没见得他们多么令会说英语的人喜欢。

拓实校长面对着一群自己听不懂叽里呱啦的日本人,应对潇洒。他提前跟日语班的教师们学习了日语的问好。每当一个日本同学走过的时候,他都会热情地和人家打招呼,“尻你鸡哇”。

为了扩大影响力,电视台的记者也专程赶来跟拍。拓实校长目睹之后更加意气风发,自我满足感油然而生。

人来之后首先要安排住宿,毕竟人生有三分之一时间在床上度过。

拓实校长亲自带领日本的同学和老师们进入宿舍。他不失时机地对己方老师说,快翻译翻译,希望他们下榻愉快。

己方老师呜哩哇啦地翻译了过去。

日本带队的几个老师听完赶紧鞠躬,说了一大串,校长同志通过老师翻译尽显关心国际友人之热情,良好地塑造了自己博爱的形象,收获颇丰。

民以食为天,拓实校长又引导大家进入食堂,特意让大家看到在内部正中间开辟的专区,叫做“日本人专区”,专区开得像模像样,让人一看就想起来耍猴。猴子就是被围在中间观赏的。

最后,拓实校长一行来到一个硕大的坑前,这是英文利用政府嘉奖的资金修建的大型“数字中心”的地基。拓实校长特意通过电视台在领导面前表现出自己善用资金,勤勉做事,继承中国民族的传统特色,打出了一手好算盘。

随后一系列参观之后,欢迎仪式圆满结束,日本人纷纷鞠躬致谢,表示满意,拓实校长更是暗自高兴,认为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接下来一定会更顺利。但他犯了个错误,顺利与否这种唯心主义的想法,和马克思唯物主义观点是背道而驰的,在当前国情下一定行不通,违背准则的后果就是要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日本学生某天去食堂吃早餐时,赫然发现在专门就餐区域的桌子上都放着几件t……shirt,上面是一个人牵着狗的图案,图画下面写了几个汉字。

有几个活泼的日本男生感觉衣服有意思,很快就把衣服套在身上,兴高采烈地吃早餐。

同学们都进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是,好几个日本学生坐在耍猴一样的就餐区域,身上穿着印着几个汉字的T恤,谈笑风生。同学们的脸上出现了惊讶、严肃和困惑的复杂表情,但共同点是掩饰不住的振奋。

几个胆大的同学跑上去和日本同学问好握手,跟他们说,哟西哟西!你们的衣服太带劲啦!一直穿着,别脱。

日本学生一个劲儿傻笑着。

早餐过后,按计划是到高三的日语班旁听交流。

日本同学一进班,所有人,包括日语老师也被这拉风的T恤吸引住了。

穿T恤的日本同学这时跑上来和老师说,请老师和诸君协助,把上面的话翻译成日文。

老师看着T恤上斗大的“日本人和狗乱入”的字样,再看看脸上笑得跟一捧花一样的日本同学,为难不已。好在作为优秀的人民教师,应对各种学生造成的破烂问题经验丰富。

她说,这个句子有点难翻译,等我请教一下我们的校长。

日本同学说,贵校校长也会日语?那前日为什么不直接同我们交流?

老师说,我们有很多学生笔试成绩很好,口语不过关的,请众位理解。

拓实校长像荡平一切苦难的阿童木,飞一般空降在教室。等他看到T恤,脸也青了。他个人心里并不认同对于日本人始终抱着这样的仇恨,问题在于他的学生很难苟同他的意见。

日本学生还是表现出无知的快乐,等待校长亲自授业解惑。

拓实校长斟酌了好久说,跟老师说,告诉他们,这上面写的是“日本人和,狗乱入。”

老师说,这是什么句式?

拓实校长说,意思是,日本国家氛围和谐和平,即使是狗随意擅闯,也不会受到伤害。

老师被拓实校长灵活的文法所震惊了,带着一丝丝不安翻译了过去。

日本同学听后恍然大悟,自发鼓起掌来,他们说,诸位中国朋友如此理解我们的文化!我们日本泱泱大国,的确政通人和,而且动物,包括狗的确都是最好的朋友!

他乡遇故知,另有好几个日本同学非常激动,追根问底想知道制作T恤的同学是谁,他们愿意公开表示感谢。

拓实校长连忙阻拦说,千万不要。这位同学不留名,为的就是表示对贵国文化的低调支持。一旦公开,会辜负这位同学的好意。

教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拓实校长擦着汗和大家挥手致意。这将载入史册,这将名垂青史,因为这将是拓实校长做过的最拓实的一件事了,解决的方式还是一个弥天大谎。不过这也合理,毕竟世间很多问题都是用谎话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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