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部长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几个人像围观上古神兽一样站在他跟前。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是,水。大家一阵忙碌,送上一碗水。第二句是,馒头。
又很快有人递上了一个馒头。第三句话是,我是谁?
袁小辉忍不住搭腔说,老张,你是上帝了。上帝说要啥有啥,你也是。
张部长看清楚了袁小辉,又环视了四周,意识到还是被抓到了,顿时情绪低落袭来。他想起了那些虐囚的故事,便很关心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发现胸口大小果然有点走样,紧张地自摸了一会儿。
袁小辉说,别摸了,钱没事儿,都塞在一边而已。
张部长这才松了口气,看着三个男生说,这是哪儿?
珍珍姐说,是咱家,你自己逃难进来的。
张部长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珍珍姐说,不可能,昨天进来时候是个中年妇女迎接的我嘛…
说完,他也沉默了,仔细观察,他的心不禁在这一瞬间也紧了一下。这毕竟是和他一起同甘共苦过的那个人。当年,他风华正茂,她青春常驻,在千万人中,他们两个人都独善其身,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等待。不知道是谁,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总有那么一个人。后来就是相遇相爱,起初他也很爱她的,在他眼里,她的美媲美潘查理公主,每次拥抱的时候,他都能从他的发梢中闻到白莲的清香;亲吻她的时候,他自觉爱人那玫瑰色的红唇,可以让无数红宝石都黯然失色。可是这一切眼睁睁都变了。
他脱口而出:你怎么会这么苍老?
这下好了。这句话等于站在地雷上引燃导火索。懂得爱情的男人全部深知,老婆身上各处都是由得夫君碰的——除了年龄。作为聪明的丈夫,对这个数据应故作不知,装疯卖傻,否则结果就是狂风暴雨,任由女人责罚。张部长就是个十足的蠢货,撂蹄子跑了这么多年,但始终没跑出法律的界限,两人婚姻关系仍然存在,女主人当然有处罚自家男人的权利。
女主人一脸愠怒地冲到院里,抄起门里面的一个小桶就冲进屋里,眼里噙着泪水说,你还有脸说,不是你对我们娘俩不管不问,我会操心成这样子吗?
珍珍姐慌忙抓住她的手臂劝说道,妈!别这泔水是给猪吃的,你怎么能浪费?好歹要犒劳猪吧,它那么忠诚的。两位小兄弟,你们快扶我妈去别屋休息!
袁小辉和王波先搀着气的颤抖的女主人去了别屋,张部长躲过一场横祸,但没躲过指桑骂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他在床上坐起来,喃喃地说,这些年唉…她这么气我骂我,恨不得还打我,但我知道,那是她心里还有我。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我都明白的。我很愧疚,相信我,我是愿意回来的。
珍珍姐骂道:你少来!刚才哄我,现在还想骗我妈。你这头鳄鱼!
张部长说,闺女,我说的是真的啊。是,我那一会儿还是在骗你。我本来取了钱是打算逃跑的,我过惯了富贵的生活,不愿意回来吃苦。可是这跑着跑着,就跟电视里讲的你一样啊,那个脑子里会有α波,让人彻底冷静清醒了。我想想我这可是往哪儿去啊!一方面,我总不能出去没个活儿干,坐吃等死;还有啊,我把那个城管头头给打了,这漫山遍野,他的人跟野草一样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他早晚是要报复我的。
袁小辉两人已经回到屋里听了半晌,袁小辉说,不至于吧?这个人有多大的背景,这么厉害?
张部长摆摆手说,咳!什么背景,他是全靠自己,队伍是假的啊。就是一占山为王的地痞,找了几个人,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几套衣服,租了楼,又不知道在哪儿弄了把枪,就在这地头活动。我一个没留神,人生观、世界观发生偏差,和他们鬼混到一起了。我既然得了他们的好处,现在又把他们得罪了,他们会轻饶过我吗?
袁小辉鄙夷地说,假的你害怕干吗?又不是假奶粉,说把人弄死就弄死了。
张部长诚实地说,人是假的,可枪是真的啊。
大家一听,都有点肝颤。谁能不怕死呢?
袁小辉沉思了一下,也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他本来想建议张部长依然回到寺庙暂避一时,但既然对方有家伙,指不定高所长也会有所顾虑。何况那种对建设理论运筹帷幄的人,万一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脑海中也白花花一篇,指不定舍大家为小家,就把张部长献了出去。张部长强势地压榨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也是他报复的时刻,但这样一来张部长就报销了。袁小辉不禁摇头否定了内心这个方案,固然在人格上痛恨张部长,但并不指望他被制服男摧残。即使是丑陋的道德任务,也不应该牺牲在邪恶的强权的手里,以暴制暴从来都不是正道……
一时间,全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袁小辉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张部长说,我啊——
话音还没落,院子外突然传来高所长的声音:两位小兄弟在这儿吗?是我啊!
袁小辉和王波赶紧冲了出去,等打开院门,高所长满头大汗地立在门前,领着一个小和尚,他边喘粗气边抱怨,可找死我了!
袁小辉两人惊喜地大叫,陈可!
赶紧把高所长两人引导院里。
高所长表现低调,他压低声音用极快的语速说,不要声张。快!我趁张光头不在,把这小和尚给你带来了,具体怎么办的你们就不要问了,带他走,越快越好。万一张光头一会儿回来,发现这孩子不见,你们就麻烦了。我给你们说,你们放心去吧,在这里我一个人顶得住。好歹我也学过佛法,和张光头争执起来,我们至多参禅斗法。小兄弟,茫茫人海中很高兴认识你们,祝你们今后一切平安,没事来寺里找我玩儿,再见!好,我的话就说这么多,我现在很着急,尿憋,厕所在哪里?
袁小辉又过了两秒才整理好高所长的发言,他说,高所长,老张就在屋里躺着的啊。他这也是缘分,误打误撞直接走到家门来了。
高所长抱着难以置信的态度说,是吗?不会吧。你这话说的我尿意都没了。
袁小辉拉着高所长的手说,那你可能本来就是心理因素,如果不是,我劝你回头去检查检查前列腺有没有问题。哎,话说回来,你怎么能把这家伙说服给带过来的?
高所长说,哦,说起来这啊,这还稀罕事儿凑到一起了。我让你们先行一步,就是准备进去劝说你们那同学,我上次看他那固执劲儿,自然之道这是个硬活儿,颇要费会儿功夫。结果突然城管头头跑我们那儿去了,直接闯进后院说也要找张部长。
袁小辉说,是啊,要报复么。
哎,不是,不是,我看不是。高所长毅然否定这个说法,他说,我就跟你说事情奇怪呢,这种权力人物,刚刚和张光头打上一架,谁都知道他会气急败坏。可是呢,他态度出人意料得好,跟我软磨硬泡了半天,说张光头肯定是在寺庙里躲起来了,让我通融,多行方便。我们这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怪事来了,你们那同学看着那头头怕得要死,突然就冲上来,哀求我一定带他找到你们,怎么也要回家。二位兄弟,我说你们这同学是不是遇到过什么情况?
袁小辉说,嗯,他遇到点儿事儿,看见制服估计就心理阴影。我也很为他不值啊,这辈子享受不到制服的乐趣了。
他和高所长心领神会地一同哈哈大笑起来,突然,袁小辉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小心翼翼地问高所长,哎,你刚才说你带着陈可来了。那城管头头呢?消失了?
高所长也是一愣,接着脸色变得有点失去血色,他嘀咕了一句,糟糕!好心办坏事了,一定是被跟踪了!
与此同时,大门外传来制服头头客气的声音:请问张部长是在这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