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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陆小曼:写到湖山总寂寥(1)

(1903—1965)

肠断人琴感未消,

此心久已寄云峤:

年来更识荒寒味,

写到湖山总寂寥。

——陆小曼《癸酉清明回硖扫墓有感》

暮春旖旎,细雨缠绵,湖山迷蒙成一片,牧歌起,一片诗情,青春无限好,正是踏青时。难忘当年,你侬我侬,温软柔混沌,浪漫无限,陶醉了春天……可如今只剩下侬家,独自在墓边,伤感自怜。

无限寂寥。一片琴声听不尽,但断肠人已经无心消遣。此心已离开扰攘浊世,归向世外云山。年来更觉人世荒凉,人情浇薄,无限悲凉,毫无趣味。百无聊赖,作一副画吧,但画到湖山,情触于景,一片伤心画不成……

陆小曼对于徐志摩,不仅深情,更有自悔。人天两隔,春风细雨,此情此景,怎一个愁字了得!不是别人不能原谅她,就是她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然而,一切无可挽,悲痛的泪水之后,是孤独寂寥悲凉,然后厌倦,百无聊赖。那个最疼爱自己的人远去了,再不能回来。春光美景,已无人与共。纷纷人世,再没一个同心人,只剩下寂寞人生,独自品位……

失去徐志摩,陆小曼也如烟花一现,绚烂过后,最终归于平淡。她生命中没有徐志摩的搭衬,再难放出自己的美丽与光华。失去了他,她才明白什么叫爱,自己应该怎么过。

她是名门宝贝,娇娇女,美颜兼才华,是曾经火红于京沪两地的社交名媛。娇羞无限,婀娜多姿,美女本色,清莹才气,玲珑气质,陆小曼给人的感觉,是极女人极娇丽的女子。

她有才,但不以此为业——她没有高远之志,她只想做一个女儿,才华不过是她的一个点缀。她不需要以才营生,她只用才华来为自己增添情趣。大概她只想一直做个名媛,而且能够一直做下去。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心爱的人会离去,没了情趣;豪门也无法供养她,她需要自食其力。

也许陆小曼才是真正的美女,你不见她,不近前,看不到她的美,而一旦相遇相看,就一定会目光凝滞,被她的姿色迷住。活泼灵动,小巧玲珑,多才多艺,娇羞聪明,高傲又单纯……

这样一个女人,没有哪个男人不上心。

也许她和徐志摩并不适合,或许只适合爱情,不适合婚姻。但他们演绎了一出人间最单纯最热烈的爱情,没有人不为之感动。世间有几个人,能这么大胆,能不问世俗不管不顾地去爱呢?彼此燃烧,粉身碎骨也不惧,纵使最终如镜花水月,也不枉此生,留下最美的记忆和风景,让人间凭吊……

陆小曼,一个一生穿越富丽与苍凉,最终归于平凡的传奇女人。

天生尤物

陆小曼的美,不可方物。郁达夫誉之为文艺界的“普罗米修斯”;王映霞赞美她是“娇小玲珑的一代佳人”;刘海粟说她的“旧诗清新俏丽,文章蕴藉婉约,绘画颇见宋人院本的常规,是一代才女,旷世佳人”;胡适说她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而她的丈夫徐志摩则说她“一双眼睛也在说话,睛光里荡起,心泉的秘密”。

看陆小曼一张少女时抚案读书的照片,一身素净学生装,齐耳短发上别着一支可爱的小发卡,一手翻着书,一手抚着头,俯首低眉,有一种单纯贞静脱俗之美。

陆小曼的祖上,是常州的望族,世代书香。父亲陆定,是晚清的举人,曾留学日本,是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的得意门生,后来做到民国财政部的位置,是一位学者型官员。小曼的母亲,也是仕宦人家出身,通诗文书画。

小曼是父母的独生女儿。母亲共生育了九个孩子,但只有小曼活了下来,而且体弱多病。所以,小曼就是父母的命,自小对她娇生惯养。加之小曼天资一副美人胚子,肤如凝脂,面如满月,可爱娇娃,人见人爱。她不仅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而且被周围人视为公主。

父母对小曼进行中西两方面的淑女式教育。小曼的母亲颇懂些诗文,尤其擅长绘画,她亲自教女儿画画,小曼从小受到母亲的影响,打下绘画底子。

当然,这样一个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独子,由于被捧在手心里似地娇养着,小曼自小不免任性娇纵,一有不顺,就耍大小姐脾气。父母百般满足她,就差星星月亮给她摘下来。

在上海度过童年后,随着父亲调往北平,小曼六岁时,全家搬到北平。

15岁时,父亲送小曼进入北京的贵族党校——圣心学堂。小曼在学校成绩优异,活泼可爱,很受大家喜爱。父亲还为她专门请了英国女教师。聪明天资聪慧,很快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法语。同时,小曼还学习西洋钢琴,油画。当时,她的一副油画,还被一个外国人看中,以200法郎的高价买走。

在中西两方面的最好启蒙教育下,小曼真正做到了琴棋诗画,无所不通了。聪明美貌,多才多艺,个性活跃,她很快成为学校里的“校花”。

小曼的父亲陆定,是民国初期的重要政治人物,他与曹汝霖、袁观澜、穆湘瑶是同学,他先是同盟会成员,后来加入国民党,活跃于北洋政府和南京政府。袁世凯任大总统时,曾下令逮捕他,由于曹汝霖、张一鏖等人的营救,得以幸免。后来,后来陆定在国民政府财政部担任要职,还是中华储蓄银行的主要创办人。

小曼从小看到自己家中经常来往着各色达官贵人,名流显要,门庭若市。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小曼自小也有一种优越感和富家小姐的傲慢。不过,她也继承了父亲的交际能力,自小喜爱热闹的场面,喜欢出风头,喜欢在人群中受到关注的感觉。

小曼既洋气又端庄,美貌与才华兼备,家世又好。一时间,她成为男孩子们追求的对象。很多男生向她献殷勤,但她高傲无比,没有一个看上眼的。不过,她倒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到剧院看戏,或者到公园游园,身旁总有几十个学生“侍候”,有人拎包,有人拿外套,她则高傲地昂着头,十足贵族小姐扬派。有男生甚至称她为“皇后”,她不屑一顾地笑笑。

北洋政府的外交部长顾维钧,要从圣心学堂选一位精通英文、法文又年轻漂亮的女生,参加外国使节的接待工作。陆小曼当选。于是,小曼经常被外交部请去接待外宾,参加舞会等,作口语翻译等。

此时,她已经出落得跟花儿一样:面容丰润,温婉娇俏,眼波顾盼生辉,笑容明丽,声音甜美,加之阿娜娇小的身材,高矮肥瘦适中,真是仪态万方,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风景。男人倾慕,女人嫉妒。小曼既有大小姐的温婉大方,又有现代女性的时尚妩媚,真是芳华出众,人人关注。小曼在交际中的大方得体又妩媚聪慧,加之她曼妙的舞姿,姿态万千,翩翩若飞,裙摆飞处,明丽动人,神采飞扬,宾客们无不惊为天仙,看得目眩神迷。她的光彩,让人为之倾倒……

不仅如此,小曼还表现出机智的一面。一次,法国的霞飞将军在检阅中国的仪仗队时,看到仪仗队不整齐。于是,他奚落道:“你们中国的练兵方法大概与世界各国都不相同吧”小曼机智回答:“没什么不同,全因为您是闻名世界的英雄,他们见到您不由得激动,所以动作无法整齐。”

她的回答,既挽救了中国的面子,也让对方乐于接受,获得中外双方的交口称赞。

小曼参加外交部工作三年,她的美丽与机智征服了大家。她由此名动京城,风头无俩,成为名流们争相一见的“北京名媛”。

这时,小曼才18岁。

今天,我们看她的照片,似乎远没有传说中的美。是怎么回事呢?据说,小曼是那种不上相的美女。生活中的她,给人印象绝对是惊艳。画家刘海粟曾描述在甲板上伫立的陆小曼:

从各个角度来看,只觉得她的风度姿态,无一不合于美的尺度,如作写生画,全是可取更难得的材料,惜乎没有带画具,想来只有‘衣薄临醒玉艳寒’七字,可形容一二了。由此可见陆小曼为人倾倒的一斑。

外交部“客串”三年,让小曼得到很大锻炼。她不仅见识了不少世面,培养了她的交际能力,发掘了她的舞蹈天才。她彰显了自己的才华和聪慧,也满足了自己人前出风头的虚荣心。她从此爱上了跳舞,那种在舞池中漫步、旋转的姿态,听着美妙的音乐,展现自己曼妙身姿,听着人们的赞美,接受一个个男士的邀请,真是既陶醉又满足。每每跳舞时,她感觉自己的喜悦随着身体流动,飞扬,飞扬……

青春需要飞扬,生于富足,天生丽质的小曼,在青春时让青春飞扬,给她人生的精彩和快乐。人生由此精彩开始,个性风流的她,自然难安于平淡的生活。

无边寂寞起

陆小曼和徐志摩的爱情,感天动地,是民国三大爱情之一。

徐志摩的生活里,不能没有女人,他说:“没有女人,哪有生活,没有生活,到哪里寻找诗、寻找美?我生来就爱美,美在哪里,在自然,自然中最美的是什么,是女人!”

有感情时,他会全情投入;没感情时,他会主动寻找。而陆小曼,在遇到徐志摩之前,想必她自己也没想过红杏出墙,但两人一旦相遇,干柴烈火,她再不能矜持……

徐志摩与陆小曼,两个已婚男女,超越家庭和世俗的偏见,勇敢走到一起,演绎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

陆小曼19岁时,父母包办,把她嫁给北洋陆军部的青年军官王庚。

王庚,江苏无锡人,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但家道中落,他奋发图强,16岁考入清华大学,并考上公费留美,在美国密歇根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多所高校学习政治、历史、文学等,后来又在西点军校学习了军事,与美国名将艾森豪威尔系同学。王庚学成归国后,进入北洋军阀陆军部。

这样一位饱受中西方教育的青年才俊,自然前途远大。陆小曼的父亲一眼相中这个小伙子,把自爱的宝贝女儿陆小曼许配给他。一对才子才女,一个仪表堂堂的绅士,一个是温婉聪慧的淑女,正符合当时上流社会的婚姻标准。王庚和陆小曼,给人的感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天下的好姻缘,让人羡慕。

由于王庚家经济不够富裕,而陆小曼家财大气粗,于是两人的婚礼都由陆家操办。他们在北平的“海军联欢社”举行盛大婚礼,排场又气派,轰动京城。据说光是女傧相就有9个,有曹汝霖的女儿、章宗祥的女儿、叶恭绰的女儿、赵椿年的女儿外,还有几位英国小姐。她们的衣服,也都由陆家订制。婚礼上来的中外宾客好几百人,陆小曼风光出嫁。

此时,陆小曼还没毕业,还在外交部帮忙当差。结婚后,她学业中断,外交部的工作也不做了,专心当起了王太太。毕竟以她的家世,婚后她不宜再抛头露面,对婚后女人来说,相夫教子还是主要工作。当时虽然新思想浪潮汹涌,但豪门巨富家的小姐们,还是要遵从传统的妇道,纵使有才,也不去到社会上争风头,而有权势地位的男人们,也希望妻子在家安心做太太,专伺他一人,受他供养,也受他束缚。

传统观念中,女人生儿育女,安分守己,以家务为重,这是女人的本分,才是好太太。这种认识也许符合女人天性,也不无道理,但毕竟社会不同了,而且人各有性,对于婚姻不幸福,或者不安分的女子来说,要求她安于家庭,毕竟是痛苦的煎熬,也不现实了。

婚后,陆小曼成了王太太。她和丈夫,不是自由恋爱,但郎才女貌,彼此欣赏,生活过得倒也风平浪静。

王庚事业心很强,有些大男子主义,不恋儿女私情,不善于卿卿我我的温存体贴。蜜月之后,他又开始忙工作了,早出晚归,来去匆匆。陆小曼不需要做多少家务,因为有佣人,她的任务主要就是等待丈夫回家。

她过的是典型的官太太生活。看书,画画,弹琴,或者跟其他的官太太或名媛们打牌,看戏,有时,也忍不住去叫上三五女伴,去客串一下,唱唱昆曲,跳跳舞。有时,她还会与胡适、刘海栗等文化名流们一起雅集吟咏……

开始,陆小曼理解丈夫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她。但时间一长,丈夫依然来去匆匆,对她少些关注体贴。她不免心生怨气。女人终究是弱者,她天生需要男人。每一个女人都希望得到自己男人的呵护,疼爱,希望男人在保护她的同时还能体贴慰暖。如果她得不到,就会感觉寂寞空虚,感觉自己的魅力不足,对丈夫不满意,她甚至会怀疑男人对自己的爱。而这些,男人们往往没有觉察,纵有也以为女人是在任性,无理取闹。其实,这多半由于男人的粗心,没能洞察女人细腻的感情和需求。男人婚后忙于事业,女人则忙于男人。目标不同了,男人对女人关注越来越少,女人对自己男人关注则越来越多。这样,时间久了,如果彼此理解沟通关心和安慰不够,势必生出不和谐和矛盾。彼此觉得变了,感情生分疏远了。其实,也许感情没有变,变的只是需求。女人的要求本来就多,尤其是美女才女们更是如此。

陆小曼觉得丈夫工作按部就班,也就罢了,但在生活中也是刻板没趣,没有情趣,更少温存浪漫,反正与自己想要的距离很大,他给予她的,远远不能满足她。她觉得和丈夫没什么说的,说话时也不觉得投机愉快,甚至总是冷场,即使有时说点有趣的事,也不觉得有趣。他经常斜视着看丈夫,觉得他长得一表人才,头脑中有不少知识,见识不少世面,怎么这么没趣呢?……她想不通。有时,她一个人闷时,觉得丈夫不关心她。比如他可以打个电话给家里呀,或者写封信给自己呀,或者下班回家跟自己一起弹琴,画画,唱戏什么的,都可以呀,但是王庚对这些都没兴趣。陆小曼觉得他真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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