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三五,寸一分。身是鼎炉性是根,只待火候消息至,一朝飞遁入仙门。游太虚,号真人,一粒金丹身内种,逍遥万事弃红尘。
——《金丹赞》
山中岁月无甲子,日月往来不记年。
悟空于华山之下,日则悟道参玄,夜来磨砺元神,日子倒也颇为自在。
这日,悟空正于夜间默运元神,物外游荡,忽闻得洞外一声巨响,当下探首洞外,只见东南角上正立着两人。其中一人身着红装,袅娜娉婷,却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另一人身形高大,面露狰狞,正对那美人怒目而视。
只听得那美人吃吃笑道:“你这熊精,自清风山至此,逐我千里之遥,那金丹此刻以被我吞入腹中,你又何必苦苦相迫?”
怒汉叫道:“妖狐,我那金丹炼成,也不知会了多少龙虎,运行几度周天,方才得成。如今被你欺心盗去,怎能饶你?你若不将此物还我,纵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叫你无所遁逸。”
妖狐笑道:“金丹至宝,份属有缘,既然入得我手,便是你无此福分,你又何必强求?”
熊精怒道:“我无福分,偏是你有不成?”当下自身后取出一条铁棍,奋力向妖狐打来。
妖狐觑准那铁棍来势,将身子略扭了扭,便将棍势躲过,熊精将铁棍打横扫来,那妖狐便纵身后跃数步,熊精紧随而上,将棍子舞得上下翻飞,妖狐处身棍影之中,却仍是从容不迫,口中犹自不时对熊精出言相戏。
悟空自居此地,心中长处清净无忧之境,如今忽见二人争斗,被就中兵戈杀伐之气所染,又见那熊精虽是鲁莽,手中棍法却着实可夸,便高声叫道:“那汉子,狐善百变,只宜将棍法稳持,断其归路,再辅以至阳棍式,何劳如此辛苦?”
熊精正自对妖狐无法,忽听得悟空出言指点,顿时恍然,将手中棍势一滞,使出大巧若拙之法,只将妖狐纵跃之式封住,那妖狐正自得意之时,忽遭此变,不由得花容骤变,骂道:“哪里来的多嘴之徒,少时老娘定要将你拔舌碎齿,以消我恨。”
悟空闻言,不由笑道:“你既做得盗人金丹之事,又何惧他人多口一言?”
熊精将棍势稳住,那妖狐置身一片棍影之中,有心再将悟空骂上两句,无奈迫于熊精相逼之势,无暇启口。当下将银牙一咬,手中化出一条长鞭来。
悟空见她手持长鞭,悄然而立,笑道:“汉子留意,狐性之媚,最是难缠,莫要被那长鞭缠住。”
熊精见妖狐将长鞭打来,当下将铁棍向长鞭迎去,那长鞭却忽然将铁棍缠住,熊精哈哈一笑,使出神力,将铁棍用力一收,只见那妖狐忽得被她扯在怀内,熊精正待要将她拿了,却不料那妖狐口中忽的一口迷烟喷来,那熊精不及防备,顿时将迷烟吸入腹中,只觉一阵目眩迷离,旋即便不知西东,昏倒在地。
妖狐见迷魂之法竟功,当下走上前来,将手中鞭子化作一柄宝剑,笑道:“这蠢汉只生的一身蛮力,如何是我敌手?”
悟空见她笑吟吟上前,面上却忽现凶色,当下喝道:“妖狐,你盗人金丹也便罢了,怎的还要取物主性命?”
妖狐冷笑一声,仰首向天道:“金丹本是无主物,盗取天机自可成。但得入腹归仙道,凭谁相问炼丹人?”
悟空接口道:“丹道遥险途自殊,非是自修莫可求。贪思常产幻丹至,纵在手中若水流。”
妖狐道:“幻丹之说,我亦知之,不过是那心念不坚之辈遭幻魔所戏而致。我一片道心至坚,有何可惧?”
悟空大笑道:“世间可笑之事纵多,只怕也莫过于此。你强盗他人之果,也敢自称道心至坚?”
妖狐正色道:“我见你被困此间,料也不是个俗辈,岂不知大道三千,非止一途?莫说是我盗人之丹,这世间万物何者不是盗得天地之机,方可生、育、繁、衍?”
悟空道:“盗之可盗,乃因物化之中,自有盗机可寻。非是你乘人不备,探手所取之盗。我常听人说,心月为狐,最擅狡辩,今日见了,果是不假。”
妖狐见悟空正言相责,一时无语,当下行至悟空面前,将长剑向悟空一指道:“你既知盗之可盗,可知盗之所道?”
悟空笑道:“老孙生来规矩,倒也不曾盗人之物,正要请教。”
妖狐道:“世间之盗,皆惧人见,我欲将熊精除之而绝后患,却又恐其亲友日后觅其下落寻至此间,你既喜多言,若是留你性命,岂非祸患?”
悟空道:“若依此说,莫不是也要坏老孙性命?”
妖狐将剑一扬,媚笑一声道:“也只怪你不该生这双目一口,日后投胎,须当谨记。”说罢,便要将宝剑向悟空刺来。
悟空端坐洞中,只是微微一笑,只见那妖狐宝剑甫一触及洞门,便忽的被一阵光华照住,不得寸进。
妖狐见了,不由惊疑,正待将宝剑抽出,只听得一人道:“好孽畜,胆敢于我山中行凶,还不住了。”
妖狐循声而望,只见悟空洞门处忽然现出一个老者,却正是华山土地因见妖狐欲对悟空行凶,便现身出声呵斥。
悟空心知此洞内外皆有真武所设禁制,是以见那妖狐宝剑刺来,也只是笑而不动。
妖狐见土地到来,当下便有些惊惧,皆因这世间土地虽是位卑职微,却也是正神之道,若是得罪了他,只恐上神见责,降下天罚,届时千年道行,必将一朝而丧。
只见她将悟空一指,对土地笑道:“我途经此地,见这厮囚困洞中,便心生怜悯,本拟略将些饮食与他,却不想这厮却以秽言辱我,我一时生怒,才将宝剑斩他,还望土地公勿怪。”
悟空见她对土地巧言相欺,亦不出言揭破,只是端坐洞中,轻笑连连。
土地见妖狐正言反说,当下便道:“你适才行止,我已悉见,你盗人金丹,又欲害丹主性命,其罪其行,不可轻赦。这便随我前去见了灵官,听候发落吧。”
妖狐闻听要见灵官,不由笑道:“我虽非此地人士,却也知这华山之上,只有土地山神,哪里有什么灵官?”
土地道:“往日虽无,可巧今日却有上界差来一个,正好与你断案布公。”
一粒金丹放光华,须弥芥子尽可纳。
莫道幻丹难捉取,取自他家归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