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应的无赖让沐初阳不由地嘴角抽搐。
“我知道你有情感上的倾向，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这样你才能接触到真实的那一面。”灵应没等到沐初阳开口，索性开口又展示了一番自己的无耻。
“既然如此，我问你一个问题。”沐初阳沉吟片刻，想到了什么，再度抬头，“你既然说到命数之事，那么我想问一问，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命数的？”
“占卜之术，博大精深，三言两语，难以述尽。”灵应回答。
“她曾经告诉我，算命者不能自算，那么，她如果真的是刻意安排了我与她之间的这种种巧合，是不是可以证明，她告诉我的这个前提是错误的？”沐初阳继续问道。
“呵呵，她是这样跟你说的？”灵应咧嘴一笑，“这句话，当然是错误的。”
“是么？”沐初阳露出了求教之色。
“你道占卜之术从何而来？”灵应摆出了一副乐为人师的模样来，“最早的时候，那些还在茹毛饮血的人类，为了知道每天狩猎的收成，为了知道哪里能找到更多的猎物，自然而然地便开始钻研起各种占卜之术；后来，农耕岁月，人们为了知道天时，开始研究历法和星象；再后来，不管是疾病，战事，婚嫁……等等等等，都会开始求一个天时……巫师们所占卜之事，可以说与自己的部落，家国之类密切相关——占卜者便是自己所占卜的群体中的一部分——那个时候，怎么从来没有人说一句，算命者不自算？”
“……有道理。”沐初阳微微动容，显然被灵应的这番说法说得有些意动，“人与人之间关联如此紧密，甚至可以说，占卜者在与被占卜人碰面，开始替人占卜的时候，被占卜者便已经进入了占卜者的生命之中，成为不可避免的一道命数……所以，只要有占卜这种行为，就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算命者不自算的规矩。”
“就是这个道理。”灵应很是满意沐初阳的领悟力，并顺势补充了一句，“所以，她告诉你算命者不自算这句话，其实就是希望化解你对她的怀疑，希望你到死，都不会意识到，你所以为的一切偶然，其实都是她刻意为之的必然。”
“既然没有自算的约束，那么……你们会研究蝴蝶效应吗？”沐初阳低头看了看王梓清，又问了一句。
“蝴蝶效应？”灵应闻言，笑了起来，“你要是问别的大师，听到你这词多半会傻上一会，不过好在，你求教的对象是我——这些年来，像你这样读过洋书的人，我也算是见过不少了。”
“哦？愿闻其详。”沐初阳眨了眨眼睛，抿嘴微笑。
“所谓的蝴蝶效应，其实正是我们这些人，互相之间斗法的胜负关键。”灵应看起来真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像现在我与她这样明刀明枪的干架，其实已经是最末流的斗法了，我们真正较劲的层面，其实是看谁对命数掌握得更为精到，更能选择正确的道路，甚至，通过推算，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小处，给他人的未来埋下一个天大的陷阱……”
“我现在如果拒绝了你，也许二十年后，天上一颗陨石砸死我，也算是你准备给我的报复？”沐初阳心里默默嘀咕了这么一句，脸上却依然是相当受教的表情，“是不是就像那些乱世之中，各家高人出山，争相辅佐明主的传说一样？”
“哈哈，正是。”沐初阳的配合让灵应笑得越发开心了起来，“当然，现今吾辈是不可能如前辈那样做出什么翻天覆地，一手缔造一个国家的壮举了，但是，在嘉淞这个地方，造就出一个富家翁，还是轻而易举的。”
“真是了不起。”沐初阳配合着点了点头，“是了，除此之外，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是将林岐山怎么了？他真的会变成僵尸吗？”
“哈哈哈哈，你是在介意自己可能需要面对一个被我操控的同类的时候该站的立场吗？放心吧，他的尸身根本不会有任何变化，这一个小小的糊弄人的伎俩。”灵应哈哈大笑了起来，手在袖子里掏摸了半天之后，居然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来了。
遥控器上一些按钮，灵应随手按了其中一个之后，那地下罐子里笃笃笃的砸墙声又响了起来，当然这会儿，沐初阳手里的对讲机中，再没有电流声或者其他杂音传来了。
“你的猜测其实没错，那窃听器能够有作用，的确是因为有电流穿过他的身体，不过，这电流并不是所谓日月精华激发肉身之时的反应，而是我在他身上所接的一个可以遥控的电动杠杆。”灵应拨弄着那遥控器，让地下的林岐山发出了各种不同的动静来，“他成为死人之后，在被装进那罐子之前，我便已经在他的手臂之类地方绑上了支架，支架连动电机……呵呵，有时候，我们也是会投机取巧的。”
“这么做又是为何？难道你的真实本事……其实大半都在这装神弄鬼的手段之上？”沐初阳在知道真相之后，不免哑然失笑。
“我只是觉得，眼下已经没有必要为了安家再使用那些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法术了，但是，安容和最近的状态颇为不安分，我还是得做些什么，稍稍安抚一下他。”灵应毫无顾忌地说道，似乎想要通过这一丝坦诚，让沐初阳放下心中的戒备之意。
“她对你说，我这是炼尸之术……呵呵，她不会看不出来这周围的风水的——这种地方，别说炼出僵尸来了，哪怕就是炼制一副地骷髅出来，都可以说是痴心妄想。”灵应果然顺势就将王梓清又嘲讽了一番。
“是么？”沐初阳有些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继而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上半身甚至前倾了一些，“难道……这鬼子母神阵，也没有她所描述的那般邪门？”
“那是当然。”灵应点了点头，“鬼子母神固然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凶神，但是归根结底，她仍是一个女人，是一个母亲，如果不是那天你们的贸然挑衅，她仍然只会安安静静地沉睡在那雕像之中，她需要那些人的魂魄，都是因为你们惊醒了她——这一点，我想你应该也有所察觉。”
“确实。”沐初阳想到了王梓清曾经流露出的自责之意，点头应了一声。
“甚至，我敢肯定，她都没有告诉你，其实开天眼看到鬼魅，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法术。”灵应指了指周围那些追着纸钱的小鬼，“她的私心可不少啊。”
“所以，你是不是可以保证，你与我合作之后，这鬼子母神，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沐初阳沉默了半晌，他的口风似乎已经开始松动。
王梓清显然也听出来了这一丝松动，她显然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然而她抬不了头出不了声，于是她勉强还算能动的手指不断地曲起伸直，在地上抓挠着想要反抗，可是就算她抓得指甲缝里都是泥土，她的手掌也无法从地面上抬起半分，于是最终，她曲起了拇指食指等四指，独独留下一根中指伸得笔直，刚好就指向了沐初阳所在的方向。
沐初阳看得真切，差点点就喷笑出声，只能用力地抿了抿嘴，才算维持住了眼下这看起来关系到嘉淞未来局面一般的严肃凝重的气氛。
“鬼子母神可能会对任何一个活人造成伤害，但是对你……呵呵，你可以自己向她验证一番。”灵应微微偏头，对那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女子虚影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女子颔首领命，向着沐初阳便飘着靠近了一些距离，而随着她的动作，那原本看起来通透如烟雾一般的虚影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出现在沐初阳眼中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怀抱婴儿的女子，脸上有金色的纹路，身上裹着一层暗红如血的轻纱，双眼仿佛两个小小的黑洞，空洞无神，整体看起来仿佛有一身的咖喱味随风飘荡。
“真是兼容并包……”沐初阳情不自禁地感叹。
沐初阳的感叹还没完，那女子便已经来到了沐初阳身前不到一米的距离——现在，沐初阳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及到那女子的所在。
沐初阳迟疑了一下之后，试探性地伸手向那鬼母的肩膀搭了过去，然后，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触摸到了一团形状凝固的冷空气——他的手依然没有感受到任何阻拦，但是，手上已经有了清晰的温差和界限。
而在他双眼所见的画面之中，那鬼母肩膀上被自己手指触摸并穿透的地方，先是如同涟漪一般荡漾了一圈，随即便生出了手指一般粗细的触须来，这些触须轻轻地搭在沐初阳的手背上，流露出了一丝推拒之意。
鬼母的脸上甚至流露出了一丝痛楚之意。
“她在怕我？”沐初阳挑了下眉毛。
“你该对自己所拥有的力量有个清醒的认知才行。”灵应呵呵笑道。
“我能克制住她的话，我为何还要怕你？要选择‘供奉’你？”沐初阳问道。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让你用人类的身份，安然无恙地存在下去。”灵应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