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鬼啊……”沐初阳嘴角抽搐了一下，呵呵笑了两声，“好吧，你先跑吧，我看你能跑多久。”
这话说完，沐初阳就翘起了二郎腿，双手轻轻抱住膝盖，做出了一副坐等着那女子跑出个上天入地的架势来。
沐初阳的死不配合反而让那女子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下一刻，那女子居然主动闪现到了沐初阳的身旁，带着一脸谄媚的笑意搂住了沐初阳的胳膊：“情哥哥别生气啊。”
“谁是你情哥哥……”沐初阳被这称呼麻了一下，嘴角略略抽搐，继而再度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之上，开始如同念经一样，反复重复起一句话来，“你放过我那兄弟，可好？”
“你的兄弟？”那女子蹭了半晌，见沐初阳始终用这同一句话来应对她的撒娇，终于叹了口气，做出了无可奈何的模样来，抬手一挥，突然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副模样——现在的女鬼，穿着一身古装，端端正正地坐在沐初阳身侧一米左右的地方，双手叠放在身前，一副颇为矜持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其实，我也知道我自己不该太过流连，但是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我不放过他，而是他的心里舍不下我——我与他之间本就是三生三世的缘，奈何两人俱是薄命之人，终不能长相厮守，如今虽然人鬼殊途，但能有这同床共枕一段情缘，于我，已是鬼生足矣。”那女子说话的腔调都是为之一变，听着竟有些文绉绉的了。
“是么？”沐初阳轻轻挑了下眉头，微微侧身，斜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女鬼的姿态，“那你还挑逗我”这句话就硬生生地憋着没问出来了。
“想看看我与你兄弟之间发生的事情吗？”女鬼双眼依然直直地盯着前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竟突然就从眼眶流淌出了两条血泪来。
而后，沐初阳的眼前，仿佛大戏拉开帘幕一样，一片天旋地转，顿时就不知身在何方了。
……
一片风沙大漠，驼铃远远地传来，绿洲里的女子在听到那动静后立即快步地起身，冲到屋外，满怀欣喜地看着天边，看着那群骆驼缓缓走近。
然而随着那群骆驼的渐渐靠近，女子脸上的欣喜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绝望——那些骆驼的背上，并不是满载而归商旅，而是一具具被随意搭在驼峰上，摇摇晃晃间随时会跌落在地的尸骸。
女子的双脚开始发软，踉跄地跌坐在地，直到那匹领头的骆驼认出了自己的女主人，径直上前，跪伏在地，将背上的那具尸体展示在了那女子的面前。
那尸体显然已经在沙漠中存在了许久，身上的水分已经挥发殆尽，几乎就成了一具不朽的干尸，而在那尸体的脖颈处，翻卷的皮肉，依然在昭示着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要命的伤口。
女子开始哭泣，眼泪落在地上，转眼便被蒸发，而后风沙铺天盖地而来，这群骆驼，这哭泣的女子，这一片荒漠中的绿洲，都随即消失殆尽——这个过程中吗，几乎没人注意到远处沙丘上那个一闪而没的拖着长刀的马贼身影。
而在沐初阳觉得自己似乎也已经被灌了满嘴的沙子了时候，他突然就站在了一片浩瀚水面的岸边，并且，他突然就从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的视角切换成为了这风景之中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人。
“咦？”沐初阳察觉到了这种视角的变化，亦低头打量起了自身的装扮。
“看起来是个穷人。”沐初阳看到了自己衣袖上的补丁，看到了不远处搭在岸边的小小渔船，还有更远一些地方，正在晾晒渔网的女子。
“娘子？”沐初阳在看到那渔女的时候，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跳出了这么一个称呼，于是他转过了身，开始向着那女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却没想自己的身后突然就蹿出了一队兵马，粗鲁地将自己推倒在地，而后越过自己，直接冲到了那渔女的面前——带队之人骑在马上一弯腰，直接就将那渔女给提溜了起来。
“跟我走，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凶人如此说道。
“娘子！”沐初阳本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张开手想要扑上去将那女子救下，然而下一刻他的思维却突然打了个顿，“不对，我是谁？”
沐初阳维持着一个伸出手想要扑上前去的动作，全身僵硬地看着那夹着女子的凶人勒着缰绳将那高头大马掉了个头，继而似乎无意地向沐初阳的所在瞟了一眼——那个凶人的脸虽然有一半都被盖在了面具之下，但是那双眼睛，很明显地就是沐初阳自己的眼睛。
沐初阳只觉得自己的视角在那一瞬间突然就裂成了两半——一半视角在那可怜的渔夫身上，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渔夫是如何在胆战心惊中鼓足了勇气，预备着拼死一搏；而另一半的视角则在那马背上的凶人身上，位置是高高在上，此刻正俯视着那个面目狰狞却仿佛蝼蚁一样的渔夫，甚至挑衅一般地将那女子圈得更紧了一些……
从那凶人的视角中，沐初阳也看清楚了那渔夫的脸——那张脸依稀有些像自己，但是更多的，则是像沐天昇。
“换命之术的影响？所以这渔夫和这凶人，我与大哥……两个独立视角的背后是同一个意识？”沐初阳这被裂作两半的视角在那一瞬间统一了起来，竟让他再一次回到了旁观者的视角，并旁观着那凶人是如何手起刀落，轻而易举地将那渔夫给竖着斩成了两片。
血液从那刀口处冲天而起。
一片血光散去，沐初阳的眼前，瞬间便被一片幽绿的竹林填得满满的，阳光从竹林的缝隙之中洒落，依稀还带着一些暖意，而她的身后，是一幢竹木小屋，屋子里，自己的情人，以及自己妹妹，都正在等着自己的回归。
——是的，这一回，沐初阳的视角，附着在了三个人的身上。
不过这一回，他与那两个女子之间仿佛始终有一层隔膜的存在，这层隔膜，让他始终无法对这两个女子的一切心绪都感同身受——他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她们。
“我现在算是体验一回附身鬼魅的感受吗？”沐初阳忍不住想着。
就在这个时候，小屋里的两个人并肩走了出来——那男子是张仿佛糅合了沐初阳与沐天昇的陌生面孔，但是陪在男子身边的女子，和站在竹林边的女子长得是一模一样，甚至连穿衣打扮都是同款。
“妹妹！”两个女子几乎是同时开口，仿若镜像，而后两人心领神会一般呵呵地笑了起来，只留下男子在原地摇头苦笑。
“你们还真是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啊。”男子叹了口气，表示方才两人那称呼一出口，他作为旁观者，就再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了。
“不如你们都跟了我？”男子如此提问，换来两个女人异口同声的一声“好”，继而两个女人相视一笑，。
三人生活似乎还挺美妙，猜测谁是谁的游戏也一种情趣，然而在某日，这竹林之中突有外人攻来，想要夺取男子的性命，两名女子同时上前相护，一片血花点染，最后敌人被击退，而那两名女子也是一死一活。
“活下来的……是姐姐？还是妹妹？”男子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的心中如果真有我们，你自然会知道我是姐姐，还是妹妹。”活下来的那个女子如此回答，笑容之中莫名地带上了一丝阴冷。
这一番问话让沐初阳也生出了茫然，他一直在用两个女人的视角看着这故事的发展，看着那男人如何在其中周旋，看着这两个女人如何各自在无人之处表现出那种无法完整拥有自己情人的嫉恨，他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出这两个女人在并肩对敌之时，是如何偷偷对着对方暗下杀手的……而现在，沐初阳一样无法断言，这活下来的究竟是谁。
“仍是针对我身上那换命之术的情境？所以，这个故事是有着别样的寓意的吗？”沐初阳忍不住多想，“还是……她这姐妹，其实是在影射另一枚玉菩萨上那早被捏死的小鬼？”
沐初阳的疑问没有等到答案，而他眼前的场面就这样定格在了女子的微笑和男子的茫然之上，随即周围绿幽幽的竹林变得仿佛褪了色的山水画，继而又由山水画变成了一幅空白画纸。
沐初阳低下了头，看见了自己的双手，感知到了自己的存在，只不过自己眼下看起来仍是不怎么实在的半透明的状态。
“三生三世就这样完了吗？”沐初阳眉头微皱，他可一点也没被这三生三世的故事打动到——沐初阳甚至觉得这故事之中的情绪表达还不如那些“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的电视剧来的炽烈和坚定，但是他还是作出了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来。
“咦？”下一刻，沐初阳一愣，看到了正在从对面的白色背景中渐渐成型而出的人影——那个人影虽然朦胧，但沐初阳已经能在其上看出沐天昇的身形五官的轮廓来了。
不知为何，沐初阳突然觉得，出现在那个位置的，根本就是沐天昇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