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璇和刘利玔是法律意义和现实意义上的夫妻，不过有公务原因有性格原因，两人之间过这种分居两地生活已经很久了，以至于王雅璇需要靠刘利玔的贴身女秘书，来了解刘利玔这些年来到嘉淞之后的变化。
但是这些变化已足以让她察觉出些微的不妥来。
“人家相古董的都是多少年的积累多少冤枉钱的折腾才练出的本事，他又是从哪儿学会玩古董这活儿的？而且他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只会说那些文物都是破铜烂铁土坷垃，偶尔看到某些个金银玉器，才会叨咕两句‘古人也挺有钱’之类的感想来……”今昔对比，使得王雅璇心中生疑，于是又多问了一句，“他擅长的是哪一类的古董？”
“唔，很多，书画，瓷器，玉器之类的……特别是满金的宫廷文物，他几乎都快成为嘉淞文物圈子里的权威了。”女秘书小心翼翼的回答，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又补充了一句，“刘会长知道分寸，论及这些古董文物之事也是为了和嘉淞那些商人们拉近距离，并不曾有拿过任何不该拿的东西。”
“是么？”王雅璇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似乎觉得刘利玔多出来的这份特长颇有些不可思议一样，而王雅璇的表情让那女秘书越发不安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再多说下去是不是又会出卖刘利玔什么事情。
“但是刘会长的这些爱好整个嘉淞的商人几乎都是知道的，也没有需要特别隐瞒的理由啊……”女秘书心中忐忑。
“如果他手术成功，我会在嘉淞照顾他一段时间——我那边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王雅璇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而她的视线再度落到了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上。
“好……好的……”女秘书声音有些颤抖，只能连连点头。
……
“你故意不把话说死，看起来是想逼出我的底线来啊。”李英廉控制着刘利玔的双眼努力上翻，似乎是想看到沐初阳的表情，但是那层无菌罩单拦起来的小帐篷将沐初阳给完完全全地遮了个严实。
王梓清则在此时又开始摩拳擦掌了起来，一边从那包裹里往外掏东西一边冲着李英廉放话：“你要是反抗剧烈了折腾的动静大了，他觉得心情烦躁了直接一口把你脑袋吞了，你可别痛哭流涕地喊后悔啊。”
“呵，你还打算用你那三脚猫的道术来跟我过不去吗？”李英廉的眼球转了回来，斜斜地瞟向王梓清的方向，满满的不屑之意，似乎不管王梓清怎么蹦跶，她也只是一只叫嚣着要吃猫的小耗子，根本不值一哂。
“你大可以试试。”王梓清嘿嘿笑道，“既然你的夺舍根本就还没有发展到侵入识海这一步，既然你当年是师从那位广寿子高云峒，那么，接下来我要施展的道术，可就没先前那么客气了。”
王梓清撂下了话，而后将她取出来的那些绘制了符文的布条一道道地系在了自己身上——手腕，脚腕，额头，腰身……这些布条上都缝着一面小小的眼睛形状的镜子碎片，仿佛是要人为地在她的身上开出几道天眼来。
这几道人为的天眼就随着王梓清不断调整的动作而死死地盯住了刘利玔的身体，刘利玔的身体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反应，但是此时只要有人有心往那些镜子碎片中看上一眼，立即便能看到刘利玔身上所附着的一层淡淡的黑色烟气，这层烟气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散开，但偏偏又凝而不散——那团烟气正是李英廉那道难缠的阴魂。
继而王梓清又取出了一叠小碗，碗里放了一枚铜钱，倒上了清水，依次放在了刘利玔躺着的那手术台的四个角上，被煮过的不知道还靠不靠谱的朱砂红绳以这四个小碗为基点，绕着刘利玔转了两圈，接着，王梓清用一把小刀反手削过右手中指，在那四碗水中各滴上了一滴血。
整个过程之中，李英廉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刘利玔的脸上露出的也是满不在乎的神色——直到王梓清将两根蜡烛在他的脚边点燃。
“我以为你是想用招魂阵把我从刘利玔的身体之中招出去，结果你却是要招那些已经入了地府的鬼魅魂魄？”李英廉看出了王梓清的打算，但依旧没有看出来王梓清这么做能对自己带来什么伤害。
“你就不怕招来什么凶鬼，把事情弄得更糟吗？”李英廉嗤笑道，“这儿这么多的活人，对那种地府之中仍未投胎的阴鬼来说，可是一顿大补啊。”
“放心，来的会是你我的熟人。”王梓清嘿嘿一笑，手里桃木剑一抖，双手捧起，平平地举在了眉间，而后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祷告皇天后土历代祖师，祈求能有天降神通。
那两团蜡烛的火焰在稍稍窜起之后重又收缩了起来，变成了绿豆大小的一点，甚至连颜色也由之前的红黄色变成淡淡的青蓝。
手术台稳定得没有一丝半点的摇动，周遭的空气中同样也没有风，而那四碗放在手术台上的水此刻却开始从中心荡漾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这涟漪给这小小水面所带来的起伏愈演愈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这液面之下的世界躁动不安。
这四团小小的液面似乎开始扩展开来，渐渐超过了碗沿的界限，以一种有虚幻的波纹往四周蔓延，并互相接触到了一起。
碗沿的高度刚刚好在刘利玔身体一半厚度的位置，这使得刘利玔刚好一半身体在界限之上一半身体在界限之下，随即，整个世界便以那一层界限为基底，构建出了一个朦朦胧胧的镜像——现实世界倒映进了界限的下方，而界限下方那个莫名的世界也同样投影进了现实世界之中。
于是在那四个碗的上方，“咻”地一下就窜出来了四个模糊的影子，看不太清楚面容，不过身体的比例高度都是正常人的范畴，身上穿着的是有些残破的道袍，手里倒提着拂尘，围着刘利玔的肉身，一个个都站出了金鸡独立的姿势。
沐初阳略有分心地抬了下头，看到了靠近自己这边的两个道士的道袍下摆，结果从那道袍的破洞里面看到内里正试图爬出来的蛆虫以及其他的一些不明物，不由自主地嘴角抽搐。
“只能说……还好是幻象。”沐初阳心里默默嘀咕着，而那两个道士似乎是察觉到了沐初阳的关注，居然同时低头，往他身上看了一眼。
“不是他！”王梓清注意到了那两个道士的举动，连忙开了口，并强行丢出一道术法落在了李英廉的所在，以作为指引。
那两个道士随即收回了视线。
“师祖在上！”王梓清重新摆出了祭神的架势，“青城八十六代弟子王梓清，欲借师祖神力……”
王梓清在那一本正经地做法，那四个碗上漂浮着的人影亦渐渐找准了目标，四双眼睛同时盯住了刘利玔的面部，黑洞洞的眼眶之中竟有金光迸射，似乎是要将附着在刘利玔身上的李英廉给镇压个永世不得超生。
“阴魂不散！原来是你们？”李英廉显然认出了这四个人影的来历，高声尖叫了起来。
“也亏得今天遇上的鬼魅是你，否则，我还真请不动这些祖师们。”王梓清渐渐将手中长剑高高扔起，那长剑在半空之中一个瞬移，便已经竖直地悬垂在了刘利玔这身体的上空，周围的四个道人虚影亦同时出手，手掐剑诀，同时指住了那柄桃木剑。
这桃木剑显然有些不堪重负，嘎吱嘎吱地晃动了两下之后，从内里开始分崩离析，碎裂成了一地的木渣，而原本桃木剑所在的地方，重新幻化出了一柄青锋剑的虚影，周围一圈圈清气围绕，似乎可以斩灭一切邪秽之物。
“百年之前，我青城祖师悲悯天下苍生，为平乱世妖氛，联袂拔剑出山，无奈壮志未酬身先死……更被那妖道将众人尸身埋入凶穴，险些永世不得超生，后来幸得众位义士相助，我青城才算能够寻回诸位祖师的尸身，重新安葬……”王梓清一边说着，一边稍稍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彻底地将李英廉的命交给自己召唤出来的这四位青城祖师了。
“当然，这生前一口恨意不消，青城的这几位祖师，也是没有办法安然投胎去的……”王梓清刚刚说完这来龙去脉，那四位道人的虚影便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动了手——那柄青锋剑突然就变成了一条头尾俱全的张牙舞爪的小青龙，对着刘利玔的咽喉便咬了下去。
虚空之中猛地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唿哨，好像空气都为此撕裂一般，一团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阴影从刘利玔的身上蹿起，立即和那条小青龙纠缠在了一起，难舍难分，而刘利玔的表情亦终于重新恢复成了那安安分分的昏迷不醒的状态，没再强行开口也没再深呼吸或者吐出风刃——沐初阳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开始祈祷这些动静能够尽快平息。
毕竟，乱七八糟事这么多的手术，再不了结，沐初阳觉得不光是刘利玔，就连自己大概都是快要死在这手术台边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