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这样当然不能全算意外。”
“我在布兰登留学的时候，有个挺有名的生物公司要做一项有关于神经系统在某种疾病刺激下所发生的变异的研究，找到了我当时的学校，那研究项目的报酬无比丰厚，而且后继可能还有别的好处，比如说可以让我永久性地留在布兰登——我那个时候其实并不是很想回来嘉淞——总之，最后在那些人的盛情邀请下，我决定参与这个研究项目，就跟着那些人走了。”
“结果我被带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军事基地的地方，那里研究的也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药物——他们在研究生物改造的技术，并且，已经开始落实到人体之上了。”沐初阳撇嘴，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不堪的画面，摇了摇头，不再细说，“我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所以我当时就想退出了，可是周围戒备森严，动不动就一群荷枪实弹的，我就算想逃也没法逃……然后，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些白毛猩猩——嗯，我原本以为它们是。”
“我因为试图反抗被那基地里的人关进了其中一个白毛猩猩的笼子，然后我就攻击了，我原本以为我大概就要变成它的口粮了，但是当我醒来之后却发现，我居然已经成为了他们当中的一员。”沐初阳自嘲地笑了起来，“这对我来说，可真是世界观都崩塌了呢。”
“后来我联合了那些同样被变成了白毛猩猩的同伴们，策划了一次出逃，我成功了，他们失败了。”沐初阳略略低下了头，往那火盆里又扔了一叠纸钱，“希望我烧的纸他们也能收到一些。”
“然后你就回来嘉淞了？”那道人听到此处，开口问道，虽然那自述里有很多他听不懂的名词，但是他已经能够理解沐初阳为何会有那样的心境了——那场出逃，必然是拼了命的。
“嗯，我只能回来。”沐初阳点了点头，“离开那基地后，我的状态很不稳定，而且身后也一直有人在追踪，后来当我终于找到长期维持人类状态的方法之后，我突然发现我在逃窜过程中所有接触过的人都消失了——于是我意识到，我卷进大麻烦了，我得想办法离开布兰登。”
“你居然还能人模狗样地完整回到嘉淞，也够不容易的啊。”王梓清情不自禁地插了一下口。
“嗯，感谢祖国。”沐初阳情真意切地感叹了一句。
“哈？”王梓清愣了一下，不知道沐初阳为何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句。
“那个时候，我也不敢贸然去联系亲近的人，因为担心给他们带来祸患，所以我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到大使馆求救了——要是这种地方都能出岔子有人员失踪的话，那可就是国际纠纷了。”沐初阳解释了一句，“我进了大使馆之后，一直在追踪我的人明显有所退避，我也终于拿回了我人类的身份认证——有名有姓的布兰登皇家医学院的留学生，沐家的养子，可不是随便就能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的人。”
“哦？这么说，你那个时候，才算是安全了？”王梓清追问道，“你就没试图将那基地的事公开吗？”
“我那个时候的确是暂时安全了，但是我就算重新拿回了自己原来的身份，我也不可能在那使馆里呆一辈子，而且，布兰登有那些隐秘基地，本国难道会没有类似的机构吗？如果我承认了我曾经涉入其中并且知道了很多隐秘的细节……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去处吗？”沐初阳坦白道，“所以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一些事情是机密，那我就永远都不去碰好了。”
“我想方设法地毁了当初我留在那生物公司里的档案，拒绝承认自己曾经参与过某些保密项目——更深层的档案我无能为力，但是对方也无法将那些档案给拿出来作为证据，甚至都不能提及那些机密，毕竟我是通过大使馆和他们进行交涉的，而他们明的不行就用暗的，嗯，我在学校里曾经使用过的办公电脑都被人偷了，里面还有两篇我没发表的论文……他们甚至还装着无比有诚意的样子要聘请我，通过我身边人来给我施压……”沐初阳摇头苦笑，“总之，回想起来，我能把自己给折腾回来，也还真是挺命大的。”
“然而，你说你永远不去碰那些机密……你却还是收购了那生物科技公司，还是想要研究自己变成这样的缘由，还是在试图分析那其中的隐秘……”王梓清提出了质疑，针对沐初阳偷偷摸摸建实验室等一系列的作为。
“嗯，你要搞清楚重点，我不去碰那些机密及其事后相关机构的理由，是为了保证我自己正常人的生活，而我想要花钱花精力来研究我自己同样也是——我可不想这样靠着吃人肉就活一辈子……唔，可能不止一辈子，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能以这样的状态存在多久。”沐初阳耐心解释道。
“你能存在很久……如果你愿意的话。”坐在沐初阳对面的道人再度开了口。
“所以我很矛盾。”沐初阳回答，“我觉得我似乎应该就是一个死人，所以就应该安安心心地当一个死人……但是我还是不愿意就这么死了，偶尔，甚至暗暗地希望自己能这样活它个几百年，毕竟，人生在世，哪一个不是希望自己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生，人之欲也。”道人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说和做感觉并不一样。”沐初阳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
“虽然可能我们当年留下的那些东西已经遗失，但是你或许仍可试着找上一找。”沐初阳的自述似乎让那道人下定了决心，随即那道人念出了一串口诀，听得沐初阳云里雾里，只能回头向王梓清求教。
“唔，这是一个方位口诀，描述的是一种风水卦象。”王梓清回答道，“应该指的就是那些东西埋藏的地方，我回头给你画个图示意一下。”
“如果你能找到那些东西，或许就能够弄清楚当初高云峒到底想要怎么炼制生僵，或许，会对你的研究有所帮助。”道人们倒是真心实意地祝福，“希望你能心想事成。”
“多谢。”沐初阳颔首谢过。
“嗯，除此之外……梓清，你且传授他一些道门之术吧。”边上有名道人的视线转向了王梓清，开口补充道，“毕竟，他身为一个僵尸却到现在都还不会自主地开天眼的话，似乎也太说不过去了，而且，我没看错的话，你们两个将来还有一些难关要过——他若能够强大一些，对你也是助力。”
“嗯……”王梓清略有迟疑了片刻，低头领命，却并没有告诉自己那几位祖师“沐初阳其实有特别的开天眼的方法”。
“还有，娃儿，以后初一十五的，多给我们烧些纸，当然，法事什么的就不用了……”道人们的吩咐开始变得五花八门了起来。
……
火盆里最后一点灰烬也渐渐熄灭，那四名道人互相搀扶着，大笑着离开，酒水早已干涸，那些供品看着也仿佛风干了几个月的样子，那烤鸡甚至已经硬得可以当石头扔了。
沐初阳和王梓清目送那道人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方才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沐初阳觉得自己的小腿蹲得似乎都有些发麻了，虽然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切实的生理感应。
“四位师祖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沐初阳感叹道，站起身来，看着王梓清出手收拾残局。
“嗯。”王梓清很快便将东西都提了起来，抬头看向沐初阳，一脸自己刚刚干了件非常了不起的大好事，正在等待夸奖的表情。
“你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沐初阳问道——要表扬自然得先知道能表扬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手术成功之后，四位师祖斩灭了李英廉后，一直流连着不肯归去，我于是询问了一下，才知道他们其实是想看看这世界是不是真的如我所言那般天下太平了。”王梓清回答道，“所以我就折了纸人，让他们附身在上面，而后带着他们在嘉淞城里的繁华地段转了转，嗯，我后来还带着他们去金燕广场了，我跟他们说你当初其实是在那城寨之中出生的人……”
“你还真是什么都说啊……”沐初阳心里嘀咕着，“不过也好，反正对方都是鬼。”
“我顺便就向他们请教了你的状态，把你自称只有二十六岁，虽然有百年老怪的能力却对玄术方面一无所知等等的状况都告诉了他们，然后他们意识到，你这状况，很有可能和当年高云峒想要炼制生僵的手段有关，所以他们希望在走之前再见见你，至少告诉你一声，要警惕可能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高云峒这个人……”王梓清将她与那道人之间的交流都陈述了一通。
“高云峒真的很有可能还活着吗？”沐初阳挑了下眉毛，向王梓清确认了一句。
“一切皆有可能。”王梓清认真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