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静没回头：“对不起，杨先生。”
“没关系。”杨慎思出乎意料得好说话，也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提出让她难堪的问题。
肖文静从车内后视镜偷偷看过去，他趴在隔窗前，半闭着眼睛，神情慵懒。
“对不起，杨先生。”她重复了一遍，后视镜里的杨慎思连眉毛都没动一根。“我不该让家务事干扰了工作……以后不会了。“
“那男人是谁？“杨慎思突然问。
”只是我妈妈的男朋友。“肖文静咬牙道。
杨慎思张开眼，瞟了她一眼，拖长声调道：“哦——”
“哦”是什么意思？肖文静从后视镜里观察他，那张完美无暇的面孔却又恢复成懒洋洋。
劳斯莱斯安静地驶了一阵，安静得让肖文静感觉有些不对劲，杨慎思一直趴在隔离窗前，离她的椅背那么近，她几乎能感觉他的呼吸徐徐拂动她脑后的发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从后方伸到她肩上，肖文静侧了侧头，杨慎思的手指修长而皮肤苍白，一看就知道不是劳动人民。
他轻拍她的肩膀。
“小仪，咱们先送肖小姐回家。”
肖文静租的房子在四环路以内，所以房价高得出奇，说起来还该感谢杨慎思的提拔，使她每月贡献的房租从薪水的三分之二贬值为三分之一。
道了谢，目送劳斯莱斯车嚣张的背影远去，肖文静转过身，和往常一样仰望她的“梦幻屋”。
那是一幢小巧精致的旧式别墅，因为年深日久，白色外墙无论如何粉刷都似乎泛着淡淡的旧照片一般的黄，充满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优雅。
每当站在这幢别墅楼下，肖文静总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一瞬间脱离了庸俗的现世，穿越了时间的屏障，忍住想象当年住在这里的人。是寂寞的妩媚女子，还是英伟的将军？是狡诈的富商，还是吒咤一时的政界人物？她不是本地人，只能凭想象去臆测它的过去。
二楼带着大阳台的就是肖文静目前的家，她看过去，只见落地窗的乳白色窗纱在风中翻飞，似乎能听到玻璃被风吹动的振颤声。
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早上关了窗的。
肖文静快步跑上楼，正从包里往外掏钥匙，对面的门“吱”一声开了。
她还来不及回头，鸡皮疙瘩已争先恐后往外冒。
“小肖，你回来啦。”
肖文静吸口气，勉强堆起笑脸。转过身去，房东太太正对她温柔可亲的微笑。
“牛大姐，你好。”
“小肖啊，？#%…*~”牛大姐嘴皮子翻动，肖文静耐着性子听，耳朵里却只闻一片噪音。
“对不起。”她忍不住打断她：“您有什么事？”她赶着回屋躺着，求说重点！
牛大姐没理她的言外之义，继续滔滔不绝地闲聊了五分钟，最后终于接近重点：“小肖，车子很漂亮啊。”
原来是为了这个！肖文静心中立时警铃大作，不好，被牛大姐看到杨慎思的车了，这事可得赶快澄清。
她僵硬地笑着，像是很感叹地道：“是啊，我'；老—板'；（重音）的车是很漂亮。人家是有钱人，哪像我们这些小职员，每个月靠那么一点（重音）薪水苦哈哈的过活。”听清楚了，有钱的不是她，她只是个穷人，休想涨房租！
“原来是老板的车……”牛大姐脸上明显出现“失望”两个字。
眼看牛大姐还有继续聊的架式，肖文静故意把钥匙脱手，“哗啦”一声坠到地面，把牛大姐唬了一跳。肖文静拣起钥匙，歉意地道：“牛大姐，您找我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还有点文件要赶……”
“没事没事，你忙。”牛大姐摆摆手，回身锁上房门，笑容满面地边往楼下走边道：“我也忙的，你知道，我每天好多事忙得都快喘不过气……”
肖文静靠在门上，目送她消失在楼梯拐角。
打开门，她把自己往沙发一丢，长长出了口气。
除了累还是累，四肢百骸全是软的，头疼胸疼腰疼脚疼，恨不得就陷进棉花里，长到沙发上，再也不用起来。
“没用的东西。”肖文静无声地骂了自己一句，想要挣扎起来，但是眼睛闭上就不愿意再睁开，浑身上下不听使唤。
直到有声音传来，肖文静蓦然睁眼，仿佛魔咒被打破，所有的知觉都恢复了。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央视新闻频道，正是某人的习惯。
肖文静一叠声叫道：“叶子襄！叶子襄你回来了？叶子襄你在不在？”
“在。”
男子声音简短地应着，音色清亮，音调略有些低。
肖文静艰难地爬起身，慢慢踱到两扇并列的卧室门前。
两扇门都被漆成蓝色，左边是她的房间，右边的门锁上还插着钥匙，门扇虚掩，稀开一道缝隙。
肖文静轻轻推开门，一眼看遍整个房间。
陈设很简单，单人床旁边是衣橱，对面是书桌，不过不见一本书，一半桌子用来放电脑，一半码满了CD和光盘。
墙刷得雪白，却几乎被海报遮满。天花板上一张大大的克里斯蒂亚？罗纳尔多，四面墙上依次是西班牙队、巴西队、葡萄牙队、阿根廷队的全家福，床头上一张梅西身穿巴塞罗那19号球衣的旧照，少年粲然的笑容，灿烂如加勒比海的阳光。
连电脑也没放过，主机上贴着一张崭新的中国队全家福，还有几个签名。
“咦？”肖文静在海报上发现了几张新面孔，是这次新选入大名单的新人，问道：“叶子襄，这张是什么时候得的？”
她回过头，看着坐在电脑前的青年。
叶子襄，自主创业的it工作者，与肖文静同住一套房子的室友，并且是——房东太太的儿子。
叶子襄有一张清俊的脸，有种人永远比实际年龄显得年轻五岁，肖文静对此不奇怪，她觉得奇怪的是，像叶子襄这样没心没肺的社交障碍患者居然会有一双忧郁的眼睛。
“嗒！”叶子襄敲下最一个键，并不检查码完的代码，直接关掉文档。
他瞥一眼那张海报，道：“今天新得的。”
叶子襄的合伙人顾迥是位富二代，球迷，家里还投资了职业足球俱乐部，近水楼台先得月，真是令人嫉妒。肖文静走过去辨认签名，随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问得随意，叶子襄却认真地思索了良久，才答道：“下午六点四十七。”
“那只比我早回来一个小时，“肖文静叹道，“你老板和我老板都是混蛋！“
叶子襄抬头看她一眼，顺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进客厅。
两人并排坐到沙发上，看到电视里正播体育新闻，两人都是球迷，安安静静地把几条关于足球的新闻看完。
新闻结束，叶子襄蓦然侧头看她一眼，那双忧郁的眼睛是深深的黑，一眼便似凝眸，肖文静觉得那目光从皮肤透视进骨骼，将她的灵魂也看得一清二楚。
叶子襄看着她，眉头皱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肖文静张口又闭口，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她道：“没什么。刚才又和你老妈斗法，赢得好险，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叶子襄面无表情地挑了挑嘴角，也伸手拍她的头，道：“你很了不起了，这幢楼每户都涨了房租，只有你原价不动。”
肖文静故意抛了个媚眼，将头枕到叶子襄肩上，娇滴滴地道：“还不是托了少东家的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