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提着裙摆,走着走着觉得那双不合脚的鞋子越发的不舒服,于是弯腰一拽,就将鞋子拔了下来,两头系住,挂在了脖子上。
周祥梗着脖子瞧着她,“呵呵,苏姑娘果然豪爽。”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不就是瞧着我拖鞋了?看见我的两只大脚丫子有点奇怪吗?呵呵,我倒觉得很好,能下地干活,能上战场打仗,绝对不输于男人,那么小的脚能做什么啊?”
“呵呵,苏姑娘说的是。”
“周祥,你为何不自己奋斗,考取功名?男儿该潇洒走四方。”
“呵呵,不瞒姑娘,在下的确如此想过,实难是不能违背家父的意愿,所以只得……哎,一言难尽。”
“没事,日子长着呢,以后努力就是,哎,到了,你看这里有鱼。”苏酒指了指那边的水渠,只看几条肥硕的鱼身在河渠里游动。
周祥一乐,顾不得身上的衣衫踏进水内,淌着水往里面走。
“轻点,嘘……鱼会听到的。”苏酒拉住他,两人互相对望,猫着腰轻手轻脚的开始摸起鱼来。
两人从河水潺潺聊到了山谷幽幽,从村落小镇聊到了国都壮阔,从养牛放羊聊到了百军号施……
渐渐的月色沉了,朗星渐渐的稀了。
无忧的风自周围吹来,褶皱了一条的溪水颠颠而过。
两人同时抬头,天边一抹浊云悄悄的移来。
要下雨了。
周祥有些恋恋不舍,恼怒于上苍的玩笑,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下。
“苏姑娘,我们回去罢,天都快亮了。”
苏酒眉头亦是微凸,又要回去了,她又要独自面对那等无尽深渊的回忆和思念中去,想想都觉得有些难受。
抬眼望去,周祥眉头深拧了些许,相似明白了她此时的处境般,“还是早些回去吧,怕是这雨还不小,来的真是急。”
苏酒无奈点头,将捉来的鱼用树枝串起,递给了他,“拿回去熬汤喝,我们回去罢!”
刚刚没走几步,那豆粒大的雨珠子就落了下来,两人不得已立在扶风吹动的树下,暂时避过来势汹汹的雨水。
雨水真的来急,去的也急,不多会儿功夫就停了。空气清新,吹来一阵阵泥土的芬芳。
渐渐地,月色也隐去了。
天空远处开始劈开了一记亮白,顷刻间天地也为之亮如白昼。
苏酒不禁紧抿了嘴,等待着下一刻炸开的雷鸣擎天而出,她从小就害怕打雷,尤其在这等荒郊野外,最是害怕,许是从前发誓发多了,她最怕那雷就将她劈中。
半晌过后,得一声声滚动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慢慢翻动,那雷声还很小,她也就放下心来,奈何还是不肯走。
周祥瞧出了她的心思,不禁又脱口问道,“可是怕了惊雷?”
苏酒淡淡笑了,“是有点,现在雨小了,我们回去罢。”
“哎呀!”周祥一声惊呼,险些就将手里用树枝穿好的鱼仍在地上,地上湿滑,他没瞧见脚底的污泥,一个不留神,就绊倒在地上了。
“笨蛋,快走!”苏酒一声低呼。
“哄!”雷声滚来,雨水就落了下来。
周祥起身,脚下又是一滑,抱着鱼跌坐在地上,样子滑稽可笑极了。
“哈哈哈,周祥,你太逗了,快起来,我们快走。”苏酒焦急上前,拉起周祥,拽着他的手往前跑。
眨眼间,惊雷过处,豆大的雨点颗颗落下,砸落在片片花叶中,坎坎坷坷间四处惊动。
两人迫不得己挤在一处粗树下抬眼望着,忽地两人同是转头,哑然失笑。
磨磨蹭蹭,竟然都回不得家了。
周祥笑着看着他仍被苏酒攥住的手,那脸皮滕的就红了起来。
“呵呵,呵呵……”
苏酒也没在意他傻笑什么,摔了他的手弯腰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将鞋子套上。低头一望,脚底被划破了,正流着血水。
周祥一怔,焦急上前,紧忙掏出怀里的锦帕递给她,“包起来,沾了水,怕是会严重。”
“没事儿,没多大的伤口,拿锦帕包脚多浪费,再说了,我脚大,怕是包不住。”
周祥怔然,想了一下,“嘶!”撕坏了自己的衣裳,一条布条提了出来,塞给苏酒,“这个够了。”
苏酒愣了愣,瞧着周祥那很是贵重的衣裳,知晓这件衣裳的价钱足够他们一家吃上一个月的饭菜了,觉得有些可惜,又有些心疼,一面包扎一面说道,“这衣裳别扔了,我给小山改一改还能穿。”
“啊,哦,啊?”周祥不明其意。
“就是说这件衣服你一定不要了,对不对?”
“正是,坏了不能穿了。我带了很多,就数这件差了些,料子不是上乘,尚且还能过得去。嘿嘿……”
“那就是了,小山穿正好,改一改,给他穿上,还能穿两年。对于你来说尚且过得去的衣裳,可够我们穷人家吃一个月的饭菜了。小山那孩子长得快,现在不需要买新衣裳,随意改一改的衣裳还能穿两年。”
“这……”周祥惊异,自己从小不愁吃穿,更是因为家中富足殷实,何曾想过这等事,头一次听人这般说,他倒是觉得新奇,同时也觉得面前大大咧咧的苏酒更是讨人喜,是个会过日子识大体的好姑娘。
“嘿嘿,苏姑娘,你真好。”
“恩?”苏酒简单包扎好,抬头瞧着他,不知他这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而来,更是没有在意,瞧着雨水渐渐又小了去,回去的路还有一段,她想再等上一等,说不定一会儿雨就停了,弯腰瞧着天色,打定主意对周祥说,“再等等看,要是这雨还是这么小咱们就走,若是过会儿不下了,那更好。这雨来得急,去的也急,估计下不大。”苏酒搬来一块石头扔在了周祥跟前,指了指,“你坐这个。”
周祥笑着对她点头。
苏酒自己又去找,寻了一个觉得有些小,自己的******坐上去实在难受,于是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又找了一块儿大的坐了下来。
周祥瞧着她,有些痴痴的样子,那张脸上尽是欣赏之色,沉醉其中,像喝醉了一般。
“哎,周祥。”
“啊,我在。”周祥有些尴尬的将目光从苏酒的脸上移开。
“你读过书,习过武吗?”
“是的,自幼便有先生和师父传授。”
“真好,像从前的我一样。哎……也不知道他们(妈妈和亲人们)在那边可好?”
“啊?不知苏姑娘说的是何人?”
“哦,没什么,呵呵。”
“苏姑娘若是想识字,我可以教你。嘿嘿……”
“免了,都是些奇怪的字,我怕是学不来。我只是很想念古琴,好久不弹了,上次从王府上弹过一次,那古琴音质很好,至今还……”苏酒愣了愣,那接下的话就没了,只因聂无欢的影子再一次跳到了眼前,将她的三魂七魄都勾走了。
“苏姑娘,苏姑娘?”周祥轻声唤她。
“啊,啊?”
“至今什么?”周祥问她。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事,哎……何苦呢。”苏酒自顾嘀咕。
“苏姑娘是不是想王爷了,那为何不随王爷一块儿?”
“你不懂,我跟他不同路。更何况我是被逼的,是有人将我掳走送到他府上的。其实都是巧合,也没那么刻苦铭心,何必那么在乎?!”苏酒的心一沉,是呀,其实也没有那么刻骨铭心,何必如此在意。道理她都懂,可为何就是做不到呢?!
“原来如此……怪不得王爷会放苏姑娘回来。”周祥恍然。
“罢了,不提了。你可有娶亲了?”
“嘿嘿,尚未娶亲。”周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囧相。
“看你老实本分,不愁女人,一定会有好姑娘喜欢你的。这找另一半,就要找自己喜欢的,不然要在一起一辈子,如何过啊?!”
“苏姑娘说的是,嘿嘿……”
“咚!”远处,陡然一声闷响。
两人的身子同时惊跳,吓得不轻。
苏酒瞪大眼珠子瞧着远处,情不自禁的向周祥靠拢,偷偷扶住了他的手臂,寻找一丝慰藉。
周祥亦是小心打量远处暗淡月色下的那方树荫,是否惊了夜里休憩安神的野兽?!
苏酒怔住定定看了许久,多少年来这里夜里偷着玩儿都不曾遇到过一只半只野兽。眼下两人同是惊骇的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又一想,野兽是小,若是出现了最近常在边塞作乱的匪徒该如何是好,此等夜黑风高的树林里,大力呼救也来不及啊。
若真是遇着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匪徒一挥刀,就是吼叫了也没有用处,更何况如此阴雨天,也难得叫上一个乡里的人家出来帮把手。
扑啦啦,声音继续传来。
两人借着微弱的光寻着声音远远地打量,身子不住的抖了起来。
许久,才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自树荫下陡然起身,却不知何故,哗啦一声那个长长的黑影闪落下去了。
两人死死的躲在粗树背后,心肝快要崩落了出来。
滴答一声,自树叶尖端低落的雨滴砸向了苏酒的鼻尖,她抬头看去,陡然雨滴流下,一股清凉悠悠然的渗透了下来,她只觉得心尖处也跟着凉了起来,突生了一股莫名的颤抖。
忽地,远处一个声音声声入耳,“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