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院内。
苏酒双目红肿,显然她已经哭过了许久。自早上得到消息,被那群人追着打的时候,苏酒都没哭,后来还是苏老汉跪下求柳家人,柳家人才罢手。苏酒怒着气,心中憋闷,不为自己的命运,为的是自己的无能,叫身边的亲人也跟着受罪,害的苏老汉年纪一大把还要跪下来求人家。
苏老汉眉峰笼成雾霭云愁,小山亦是愁着一张脸,苏母低头不语,哀声连连。
“哎……就知道柳家不会善罢甘休。”苏老汉不厌其烦的举着手中的烟袋锅子敲打地面。
沉闷的响声落在地上,揪扯着人的心口,正如此刻苏酒的那颗不安的心。
任命了,她在心底再一次告诫自己,你的命就是如此,逃不出,躲不掉,改变不了。
尽管自己是如何想要逃脱出这样的生活,可自己又凭借什么创出这片天地去?在这个重男轻女,女人只是工具的社会里,除了攀附男人,好似她也真的没有别的出路。
“柳家家大业大,死了一个还有一个,那小柳子才几岁大的娃娃,能折腾到哪里去,听说是柳家的小叔子从边外回来了,这件事儿怕是过不去啊。”苏老汉猛的吸了一口烟袋锅子,想起刚刚被人追着打的苏酒,心底就抽痛一下,自己的闺女,平日自己打就算了,怎么能叫别人动一根毫毛?
偏生柳家不依不饶,叫来了十几个大汉来叫嚣,一定要苏酒给个交代,可那柳家一事跟苏酒又有什么关系。谁叫人家柳家家大业大呢,他们何处说理去?!
苏小山胳膊肘蹭了下一旁一直垂首默不作声的苏酒,“姐,要不我代你去。不就是做苦力工,我去就是。”
苏老汉蚂蚱似的蹦起老高,“臭小子,你说什么混话。”
苏小山皱皱眉,“爹,我是男子汉,我去有什么不对?难道叫姐去就成了?那柳家不就是看在咱们家穷,所以到处打压咱们,还说什么人命关天,有本事他去县衙告咱们。没有天理了不成?要不然爹就叫我去,不然就等着柳家去报了官府,反正不能叫我姐送入虎口。”
苏老汉抡起拄棍就要呼过去,“添乱,你去,你去……你去了这事儿就成了?柳家摆明了要找事儿,谁都不准去。叫你姐去能按的什么好心?哼,柳家那小子们都是一路货色,不能去,不能去。”
苏小山连连躲闪,拽过苏酒挡在身前,探出半个头来继续道,“爹,你有主意?”
“没有!反正谁都不准去。你个臭小子看你的书去,你别添乱。”
“哎,叫姑娘家去,岂不就是叫咱们小酒送给人家糟蹋了?没名没分,还能说什么?这辈子岂不就是完了?”摸着泪水的苏母低声说着。
一语中的,苏小山偷看了两眼垂手而立的苏酒,抿抿嘴,“娘,这样的话怎么好说,反正咱们谁都不准去,不管是什么来头,就是不能去。那柳家是什么地方,去了还能活着回来?”
苏母看向一旁不断抽噎的苏酒,轻轻拍拍她的肩头,“女儿,这可如何是好?一家老小可要如何过?你爹和我还有小山,这下是完了。小山还要考取功名,看样子也是不成了。”
苏老汉当是苏母会说些贴己的话,哪想越听越不对劲,踉跄起身,微闭了双目,待睁开来已经通红一片,眼里泛着水,嗓音沙哑干涩,“苏酒,跟爹走,爹带你逃走。”“噗通”一声,扔了手里的酒壶。
苏酒心底一颤,泪水再次涌了上来,亲情,永远都如此的重要。
她运足了气,抬眸间滴答一颗水珠扑落,低喝一声,“你们谁都不会出事,我去……”
苏老汉气憋,怒其不争的扔了手里的烟袋锅子,指着苏酒半晌没说出话来,顿足之后,匆匆而去。
苏母亦是沉声不语。
苏小山想要劝阻,却被苏酒一把推开,“看你的书去,姐会有办法。”
这一日,漫长而萧索,沉重的事儿将所有的人心敲击的一下一下的疼。
这天的夜来的有些早,簇拥了一阵翻滚的浊云后天边骤然火烧般红润了起来。憋闷了一夜的雨没下起,却悠然自得的吹来了阵阵暖风。
苏酒依靠在窗边,看着院中那几只凄冷冷的酒壶。
身后推门而来的苏小山趴住门缝瞧着她,似是有些踌躇。
“小山。”
“姐!”苏小山掀开门走到她跟前。
“小山,姐去了之后,照顾好爹娘。”
“姐,我不准你去。”苏小山定定的看住面前的苏酒。
“我会想办法,家里人不会出事的,我知道去了后果会如何,天色不早了,去睡觉吧!”
“姐……”苏小山将她叫住。
“什么?”
“不如,你去找王爷吧,为什么有那么好的福气不要呢,跟着王爷送不会叫你吃苦受罪。”小山实在不解。
“小山,你不懂,去睡觉去。”苏酒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你只管念书就好,余下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
这个夜,她未眠。
同样未眠的还有被人添油加醋了的消息,正疯也似的传遍游侠山村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刚刚落地的奶娃娃都在诧异着,这消息惊呆住了所有人的嘴脸。
翌日天未亮,得知此消息的乡亲们就扛着锄头来了这里看热闹,大大小小,男女老幼,在院门重重包围。
你一言我一语。
“哎,造孽啊,咋着就被卖了呢,没有身家背景的真是活受罪啊。那个小叔子怕是也是为了自己,哎……”
这个版本的该是听说了柳家把苏酒卖了,因为苏酒不是嫁给了那个死了的柳家大儿子?小叔子自然有这个权利把她卖了,天经地义一般。
“咦?瞎说啥,听说不是卖,是一个皇城的大官赏赐了些东西而已,人家苏酒是要去皇城享清福呢。”
这个版本该是与上一次聂无欢送过来的银子一起的传言,她带着一丝羡慕的眼神,想着自己家闺女为何就没有这个福分?!
“啧啧,你知道个啥,我都听说了。因为上次的事柳家人咽不下这口气就故意那么一说,要给那位大官送个姑娘去也只是个幌子罢了,这礼该不该收的能敌得过人家权势大吗?!”
这个版本将两件事串起来了,很是神奇。
“啊?造孽啊!”
“就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哎……亏了苏家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是啊,还好,李嫂家的姑娘生的丑了!”
“哎?我说你怎么说话的?我家姑娘丑怎么了?是嫁不出去还是不能料理家务了?”
“我就那么一说,你叽歪个啥?”
“我叽歪个啥?你说我叽歪个啥?”
“哎?瞅瞅你那怂德行,要不你家姑娘也被人家大官看中了去?”
“我说万家的媳妇,你咋说话的?你那是不是头与屁股生的错位了?咋的说话就那么臭呢?”
“你咋骂人呢?你再给我说一次试试?!”
“哎哎哎?我说,你们在这吵嚷个啥,还嫌弃人家不够乱啊?”
看热闹的身临其境,两家婆姨在苏家门外打了起来。
苏酒翻身换了个姿势,由着外面的吵嚷不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尤其是这穷乡僻壤的游侠山村更甚。
坐不住的苏小山却穿衣蹬蹬跑出了木楼,抄起地上的扫帚奔了出去,“我说你们叫不叫人睡觉了?都给我滚远点。”
“哎呦呦,快走,快走……”
众人一哄而散。
出来张望的李家公子瞧了瞧,欲要上前,苏小山很是不善的转头就走。
李公子还是上前问道,“苏姑娘可在?”
“在,李大哥,我姐的事儿不要听别人乱说。你是读书人,不该打听这些。”小山有些不善,连说话都带着一丝怨气,活像个受到了委屈的婆姨。
“怕是小兄弟误会了 ,我要进镇子,若是苏姑娘在这里实在憋闷,我可以载着她一块儿躲一躲清净。”
苏小山一愣,想了想,对李公子点头,“李大哥等我去问问我姐。”
李公子就立在院子门外,眼巴巴的瞧着。
一刻钟后,苏酒提着包裹,身后还跟着跟屁虫苏小山就跑了出来,急急的拉着李公子往外面跑,“快走,不带小山,我去周公子那里找小童去。”
“啊,苏姑娘,马车在那边。”李公子被她拽着,有些尴尬的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啊,快走啊!”苏酒一脸的惊讶。
上了马车,就瞧见苏小山带着苏老汉和苏母也跑走了,苏酒都交代好了,此事避一避风头先,等她的好消息。于是乎,苏老汉带着妻儿跑走了,至于去向,苏酒也不知道。
苏酒仗着自己与周祥的关系,独自离去,即便是被柳家抓住了,她也不会牵连到家里人,如意算盘打得好,心里也畅快了不少,如此坐在李家公子的马车上,匆匆的上路了。
“李公子,你去镇子上做什么?哎,多谢你及时出手,不然我还不知道如何做呢?”
“苏姑娘客气了,是在下应该做的,同在村里,我应该是援手才是。”
“嘿嘿,还是要多谢谢你才行。”
“无妨。”
“我去周祥的小院子躲几天,说不定他就有办法帮我了,不过我还真不知如何开口,上一次他已经帮过我了,哎……”
“……”李公子不说话,淡淡的瞧着她。
“对了,你还没说你去镇子上做什么呢?”
“我去找个人。”
“哦!”
“李公子家也住在附近哦,那怎么没见李家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