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亚大陆是地球上人类文明最为发达的地区,因为欧亚大陆提供给各民族一个广阔的舞台:欧亚大陆南方的美索不达米亚是平原,易攻难守,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部队可以轻松穿越这里;波斯骑兵可以通过这里向安纳托利亚乃至希腊进攻;在北方的平原上,匈奴人的战马可以轻松地突破这里,剑指欧洲中西部区域。铁木真就是使用骑兵快速从亚洲进入了欧洲。欧亚大陆诸文明在融合上,有地理上的天然优势,互相交流和战争产生的融合,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帮助两个民族完成文化间的交融。
了解了欧亚大陆,有利于我们了解人类的历史与文明。
四、苏美尔人
在今天伊拉克的东南部,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中下游地区,产生了人类最早的文明。这一块土地被希腊人称为“美索不达米亚”,即两河间的土地。人类文明起源于美索不达米亚,点燃人类文明之光的,是苏美尔人。
美索不达米亚是一块河水冲积平原,春季泛滥的河水使土地变得异常肥沃,在前7000年左右的旧石器时代末期,这个地区活跃着闪米特人以及一些印欧语系部落,苏美尔人在这个时候进入了美索不达米亚。
苏美尔人与闪族人、印欧语系人的长相完全不同,闪族人毛发茂盛、鹰勾鼻,印欧语系人脸部轮廓分明,眼眶深陷;闪族人和印欧语系人的头发呈褐色、红色或者金黄色,发质卷曲。苏美尔人则是典型的蒙古利亚人种,他们的身材比前两种人要矮小,发黑质硬,脖子短粗。苏美尔人因此被美索不达米亚的闪族及印欧语系原居民称为“黑头人”。
苏美尔人是从亚欧大陆的东北方进入美索不达米亚的,他们拥有丰富的农业生产知识,会用陶器装水在旱季时灌溉农田,会使用木犁来耕种土地,懂得如何提取食用盐。这些农业知识很快使苏美尔人成为美索不达米亚的领导者。
此前的苏美尔人一直过着漂泊的生活,他们希望找到一块让自己拥有最好生活质量的土地,美索不达米亚满足了他们,被河水冲积过的平原异常肥沃,可以连续耕种。很快,苏美尔人创造出了剩余产品,商业交换也随之出现了。
前8000年,位于今天耶路撒冷北部的杰里科是当时商品交换地,这里建起了城墙,出现了城市的雏形;苏美尔人则建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座真正的城市乌鲁克。
乌鲁克城约建造于前5000年,是一座典型的现代意义城市。从城市规划来看,这座城市拥有居民区、神庙区、商业区以及贵族居住区。苏美尔人建造的另外一座城市乌尔,则比乌鲁克更完美,乌尔居民挖了一条运河与幼发拉底河相通,运河环绕着城市,并被引入乌尔城内。战争期间,乌尔城的第一道防线是环城运河,第二道防线是城墙。乌尔城的这种建城模式一直被延续到1800年后的新巴比伦王国。
苏美尔人依靠出色的农业技术,创造了农业剩余产品,促使社会分工产生,出现了阶级,并设计和建造了城市,最终产生了推动人类文明前进车轮的文字。苏美尔人创造出了楔形文字,其初衷是为了方便记录贵族农庄以及神庙农庄的收成和租金,这些农庄一般租给苏美尔的农夫们耕种,而文字的出现改变了人类社会。
前2004年,乌尔第三王朝被闪米特埃兰人毁灭,残存的苏美尔人随后虽建立了伊辛王朝,但他们在随后的美索不达米亚的民族交融大潮中消失了,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在美索不达米亚生活了五千余年的苏美尔人,为人类留下了哪些遗产呢?
苏美尔人创造了人类最早的两院议会制度,创造了人类最早的成文法典《乌尔纳姆法典》(在乌尔第三王朝颁布,比《汉穆拉比法典》早了三百余年);苏美尔人拥有丰富的农业技术知识,他们完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树木栽培和嫁接实验;苏美尔人发明了轮子,并把轮子迅速推广到战争中,他们是人类第一个使用战车的民族。
苏美尔人拥有丰富的天文知识,他们根据月亮的盈亏制定出人类历史上第一部农历,将新月第一次出现在天空与第二次出现在天空中的相隔时间,划为一个农历月份,一年共有十二个农历月份。苏美尔人创造出六十位进制的计算方法,六十位进制是以每年的12个月乘以人一只手的五个手指后计算出来;他们将一天分为24小时,一小时为60分钟,一分钟为60秒。他们还根据天空中星星的形象和位置的变化创造出星座学。
苏美尔人完成了人类的第一部药典,这部药典创作于前2100年左右(乌尔第三王朝)。他们把药物分为植物药、动物药和矿物药。植物药包括无花果、灯芯草、藕、大蒜、罂粟、月桂等;动物药包括鳖甲、水蛇、蜥蜴、蝎子等;矿物药包括盐、泥沥青、铜、铁、硫黄以及河流(矿物水)等。此外,苏美尔人已经开始注意到精神疾病,医生将精神疾病的病例用楔形文字完整地记录在泥版上。
苏美尔人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文学史诗《吉尔伽美什史诗》,吉尔伽美什是一位乌鲁克君王,他以武功卓绝着称。两河流域的土地经常被洪水淹没,于是居住在这里的苏美尔人创造出了一系列人类世界被洪水淹没、洪水中神灵救人的故事。这些故事成为后来《圣经》故事的创作基础。
苏美尔人的世界建立了一个系统的宗教信仰。苏美尔人的诸神在拥有神性的同时,也拥有了人类的一些特点,比如嫉妒;苏美尔人的女神伊斯塔尔在《吉尔伽美什史诗》中是一位放荡的女性神,但几乎所有美索不达米亚的统治者都把伊斯塔尔放在所崇拜偶像神的前三位,当萨尔贡一世建立阿卡得王国时(前2371-前2191年),他称自己为“伊斯塔尔的男人”。
从乌鲁克建国(城邦)开始,美索不达米亚的各苏美尔城邦一直在互相争斗,乌鲁克、启什、乌尔、拉格什、埃利都各城邦间从未停止过战争,胜利者从失败者手中取得了各种利益,从分享失败者的水源到安排将领担任失败城邦的国王。前2350年,苏美尔乌玛城主卢伽尔·扎吉西准备统一苏美尔各城邦,但被夺得启什王位的阿卡得人领袖萨尔贡一世击败;前2113年,乌尔纳姆建立了乌尔第三王朝,这是苏美尔人在美索不达米亚最后一个强大的政府,前2004年被埃兰人毁灭。
在苏美尔人未出现在美索不达米亚前,人类世界是混沌的,没有文字,没有法律秩序,没有城市文明;苏美尔人创造了文字,创造了法律秩序,创造了城市文明。苏美尔人的时代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黄金时代,在苏美尔人早期城邦以及乌尔第三王朝时期,普通人可以安全地生活,他们拥有基本的生命保障权和财产保障权。
五、楔形文字
前5000年,乌鲁克建国,乌鲁克王国是由部落转化而来,部落首领成为城邦国王,国王身边的亲信成为贵族和祭司。拥有统治合法性的国王打破了部落间原有的平等分配土地的传统,利用手中权力,他与贵族和祭司们获得了更多的土地,同时,部落平民变为农民。乌鲁克的农民在耕种完自己的土地后,还剩有大量的时间,于是,他们决定向国王和贵族们租种土地。
国王和贵族们向农民提供土地、农具和种子,农民进行生产,并将剩余产品上交。农业生产中的地租、羊群数目、种子量和饲料量非常复杂,需要记录下来。于是苏美尔人将成块的被河水浸湿的泥土取下,再割下河边的芦苇、将其削尖,用削尖的苇秆在潮湿的泥土上记录下各种收成以及需交的税收,然后再将泥版晒干保存。于是,大约前4000年,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文字在美索不达米亚产生了。
这是人类文明中最伟大的一刻,随着剩余农产品的出现而产生。苏美尔人早期文字具有图画文字的特点,比如“头”字,就是人头的形象,“水”用有关表示。大约在前3000年,苏美尔人的图画文字已经非常完美,开始表现抽象的概念。比如“嘴”这个字,它拥有名词和动词的双重词性,名词是嘴,动词是说话。苏美尔人开始把一些图画文字结合起来表达,如果有关两个文字并列表示,那么“吃饭”这个词语就产生了。
大约在前2400年,苏美尔人的文字已经非常成熟,外观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图画文字越来越少,正规的象形文字出现了。此时的苏美尔文字有一个明显的特点,文字有一个三角形的尖头,有点像打尖用的木楔,这些尖头或向两侧横卧,或向上,或向下。英国考古学家们把苏美尔人这种带有三角尖头、刻印在泥版上的文字称为“楔形文字”。
楔形文字的发明是革命性的突破。首先,文字的书写方式发生了变化,图画文字是由芦苇秆尖写出,而楔形文字是用专用的楔形笔写出;其次,图画文字是从上而下书写,而楔形文字则是从左向右书写。
有了楔形文字,苏美尔人的文化被记录下来,包括他们的天文学和医学知识。在一块楔形文字泥版上,考古学家们发现了苏美尔人留下的最早药典配方:“先将龟甲和芥末以及纳加西筛过,揉成团;再用优质啤酒和热水清洗患处;然后再用这种药物抹擦患处;最后涂上油来按摩,并敷上捣碎的松香。”
苏美尔人的文字还被铭刻在日常生活用具上。乌尔第三王朝一个被当作计量工具秤砣的石鸭上,铭刻着“舒尔吉,强大的男人,乌尔之王”的文字。我们可以根据石鸭上的文字推断出这个计量工具的制造及使用时间——这是乌尔第三王朝第二王舒尔吉时期的计量工具,舒尔吉在位48年(前2095-前2048年),正是他颁布了以他父亲命名的法典《乌尔纳姆法典》。
阿卡得王萨尔贡一世统一了苏美尔诸城邦后,开始发动扩张战争,萨尔贡一世通过谋杀启什前国王乌尔扎巴巴夺取王位,他除了身上流着阿卡得人的血外,其他的一切都是苏美尔化的。在扩张战争中,萨尔贡一世把苏美尔人的一切传遍了被他征服的地区,包括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以及巴勒斯坦。
在巴勒斯坦北部地区居住着一群迦南人。迦南人是闪米特人的西支,后世的古希腊人将他们称为“腓尼基人”。萨尔贡一世征服了巴勒斯坦和黎巴嫩,苏美尔人的楔形文字也流传到这里。
前2000年,腓尼基人的世界里出现了字母,北部的楔形文字有29个字母,南部的线型字母有22个辅音字母。腓尼基字母中没有元音,但是字母的出现是一个新的革命。腓尼基人的字母约在前1600年传至克里特岛和伯罗奔尼撒半岛,古希腊人根据腓尼基字母,在前900年创造出了24个希腊字母。罗马人对希腊字母进行了改进,创造出拉丁字母系统,从而奠定了现代西方各国字母的基础。可以说,苏美尔人用芦苇秆在泥版上记下的图画文字是西方文字的源头。
乌尔第三王朝结束后,美索不达米亚的统治者几乎全部沿用楔形文字,使用楔形文字的民族(帝国)包括:阿卡得、古巴比伦、亚述、新巴比伦、波斯。毫无疑问,楔形文字是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苏美尔人最宝贵的财富和最伟大的发明,我们可以从楔形文字泥版上读到苏美尔的文明,从普通苏美尔人的生活到某位国王的性格等。
用楔形文字铭刻在泥版上的《吉尔伽美什史诗》记载了这样一段话:神灵对纳西比丁说道,天将降大雨,你将成为鱼。被警告的纳西比丁建造了一艘坚固的方舟,用沥青涂抹船底,因此躲过了洪水。所以,人类世界的一切思想和传说,全部因为文字的发明而被记载、流传下来。
六、阿卡得帝国
前3000年的美索不达米亚,看似完美:这里遍布城市和农庄,每个城市都有人工运河,运河水灌溉着城外的农田。但表面的完美下,却是残酷的竞争。苏美尔人的各城邦都希望获得更多的利益,各城邦希望最大程度地分享到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水源,并在商业交换时获得更多的利益等;同时,城邦国王们希望得到最大的宗教认同,想得到宗教认同,就必须占领尼普尔城。因为尼普尔城是苏美尔人的宗教圣城,这里供奉着风神恩利尔。
苏美尔人各城邦之间展开了一系列混战,国王的权力在战争中被加强,但王位因为战争也充满了不稳定性。最早在美索不达米亚称雄的是北方城邦启什,接着吉尔伽美什率领中部的乌鲁克城获得霸主地位,然后是南部的乌尔和拉格什胜出。城邦争雄的时间大约在前3000年至前2500年间。但从未有一个城邦能够真正统一美索不达米亚,一场战役结束之后,双方会进行谈判,最苛刻的条件是失败城邦的国王丧失权力,最宽松的条件就是失败者认输,并表示服从胜利者的简单安排和要求。
混战了500年后,仍没有一个苏美尔人能够统一美索不达米亚,随着战争的升级,雇佣兵制被引入了苏美尔诸城邦。闪米特人成为苏美尔雇佣兵制度的最大受益者。
闪米特人说闪米特语,从人种学来看,今天居住在巴勒斯坦、叙利亚和以色列的居民是典型的闪米特人的代表。而在前2500年,活跃在美索不达米亚的闪族人包括阿卡得人、库提人、埃兰人,他们都是苏美尔人的雇佣兵。
前24世纪上半叶,启什城内一位阿卡得女祭司未婚产子,她将自己的儿子放入底部抹了沥青的摇篮中,将篮子抛入启什城的运河中。一位王室花匠捡到了孩子,成为他的养父。由于养父为王室服务,这孩子在十余岁时就进入王宫侍奉启什国王乌尔扎巴巴,并得到国王的宠爱,不到20岁时,这个青年已经成为国王的近侍,他就是阿卡得国王萨尔贡一世。
此时的苏美尔人城邦混战依旧。在前2400年后,挑起战争的是苏美尔人南方的乌玛城邦,而战争源于人类社会的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改革。
前2375年,拉格什城邦国王卢伽尔兰达生活异常奢侈,他侵占平民乃至神庙土地,并开始大量征税,卢伽尔兰达的叔叔乌鲁卡基那召开公民议会和长老议会,罢免卢伽尔兰达,由他接任拉格什王位。乌鲁卡基那担任国王后,开始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他限制官员的权力和收入,对侵占平民财产的官员立即免职;减税;提高人权,给予更多的人公民权;进行河道建设,疏通了一条旧运河,并新建了一条运河。
自古地亚王后,拉格什城在乌鲁卡基那的率领下实现了复兴,苏美尔人的内斗却因此再次爆发,乌玛国王卢伽尔·扎吉西召开城邦联盟会议,决定攻击拉格什城。卢伽尔·扎吉西联合了乌鲁克、乌尔和扎巴拉三个城邦,终于在前2371年攻陷拉格什。拉格什灭亡之后,卢伽尔·扎吉西立即将战火烧向自己的盟友,他连续击败了乌鲁克和乌尔,随后击败了启什。被击败的城邦或者由卢伽尔·扎吉西任命新国王(拉格什),或者接受了被统治的命运(乌尔与启什)。
启什国王乌尔扎巴巴被卢伽尔·扎吉西击败后,平民异常不满,萨尔贡一世乘机发动暴乱,将乌尔扎巴巴推翻后成为启什新国王,萨尔贡的意思是“真正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