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妃转头看着他，又问：“你觉得是如何成为皇家的人？”
云轩在她对面的榻上坐下，避开她的用意，反问：“难不成，您要把外甥女变成干闺女？”
柳贵妃摇摇头：“不是，即便是变成干闺女，也不是皇家的人，只是一个名声罢了。”
云轩皱紧了眉头，沉吟了片刻，微微有些气恼的说：“母妃，儿臣跟您说过很多次了，柳家的支持对儿臣固然重要，可即便是没有他们，儿臣一样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让父皇欢喜。更何况，现在若是全力靠了柳家，即便是继了大位，将来也势必埋下隐患。自古外戚干政的例子太多了，做臣子的恃宠而骄，居功自傲，做天子的表面恩宠，心底忌惮，哪一回不是到了最后，双方撕破脸面，不是兵戎相对便是谋反逆天，到最后，必然是你死我生，恩情全无。”
柳贵妃眼神一转，幽幽提醒：“云轩，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曾想过，母妃也姓柳？”
云轩低头沉默了片刻，认真的回道：“母妃在深宫二十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一朝生一朝死，树大招风物极必反，越到高处人心越贪婪，母妃当真看不透吗？母妃真的觉得，柳家的人，是因为和母妃同出一宗，因为骨血亲情，才相帮我们的吗？他们有这样的真情吗？若是当真有，便不在乎回报了。”
柳贵妃有所触动，沉沉叹了口气说：“你说的这些，母妃都知道。可你娶了杜染染，已经负了柳家这么多年寄予在你身上的希望。母妃现在也不指望他们对你有太多的帮助，只盼着，他们不要因此而生了恨意，反倒借机联合别的皇子，一起对付你。须知，从云端跌入谷底的落差，会让人更加疯狂。人心比海深，一朝天子一朝臣，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更何况，你还不是天子。”
云轩沉声说：“母妃，无论如何，儿臣是不会娶瑶瑶的，柳家若是还愿继续帮我，我将来必定许他们一个富贵前程，若是不肯，儿臣不强求，但愿他们能洁身自律，看清自己该走的路，不要卷入更深的漩涡里去。”
柳贵妃叹了口气，又问：“你当真以为，母妃所说瑶瑶也许会成为皇家的人，是要黏着你？”
云轩不会答，反问：“难道不是？”
柳贵妃扔向手中的账本，叹息道：“还真就不是！”
云轩有些意外，眸光凝望向她，她叹息着说：“自从和谢君庭的婚事被废除之后，瑶瑶虽然未嫁，可毕竟曾经有过婚约，即便是依然待字闺中，也和从前不同了。而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又都知道你和她的过往，这对她的清誉便越发不利，所以，即便是她和谢君庭取消了婚约，她……她现在嫁人，也不像从前一样容易了。而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云轩沉默不语，柳贵妃又说：“往日，大家知道你和她有情，纵然她芳冠京城，也无人敢上门提亲。如今知道她做不了云王妃了，提亲的人倒是多了，可是，你知道都是什么人吗？”
云轩抬起头，又摇摇头。
“不是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便是重臣想要娶继室，甚至，还有人要纳她为妾……”柳贵妃的声音有了几分哽咽。这个外甥女，曾经是如何娇宠，如今，竟落得这样的境地，他们母子对她确实有愧疚。
云轩有些惊讶，但仍旧未语。最初若不是母妃和柳家一再的逼他娶瑶瑶，而他又担心强硬拒绝会影响染染的安危，恐怕不会一再的避开那样的话题，一拖再拖，拖到最后演变成那样的结果。说到底，瑶瑶的事，也是因他而耽搁了，虽然那不是他的本意。
“这样的人家，你姨妈和瑶瑶自己，断然是不满意的，而瑶瑶更是说，她此生非你不嫁，若是能嫁给你，纵然是做侧妃做妾，她也是愿意的，可若是嫁不了你，她宁愿孤独一生，独自守着对你感情，一直到老。”
“她这是何苦呢？感情不可勉强，勉强也不会快乐。”云轩低声叹道。
“大家都在劝她，可是她仍旧不肯妥协。但是，她又不许任何人告诉你她的决心，今儿对你说，也是因为母妃实在难过。她说，若是你幸福，她便是孤独一辈子也认了，后来你娶了杜染染，她不想因为你而生了是非，影响你们的感情，便想要出家为尼，常伴古佛青灯，为你祈福。”
“她怎么这么傻？她还小着呢！以后有的是机会遇上好的人家。”
“可是，心死了，再好的人家有什么用？我们劝住了她，恰恰在这时，你大皇兄突然派人上门求亲…..”
“大皇兄？”云轩震惊的张大了嘴，喃喃自语：“怎么会是大皇兄？他……他已经有了正妃，还纳了两个侧妃，府中还新娶了一房侍妾，瑶瑶去了算什么？”
柳贵妃红了眼眶，点点头说：“大王爷仰慕瑶瑶的美貌和才华，说，瑶瑶过去之后，便也是侧妃，若是能生个儿子，愿意让她做平妃，和大王妃平起平坐。可是，若是生不了儿子呢？”
云轩一圈捶在榻上的矮桌上，气恼不已：“怎么能这样？大皇兄从小便没有上进之心，整日里吃喝玩乐，从来不曾放半点心思在正事上，家中妻妾又多，若是他能有半分正心，父皇便不会这样冷待他了。父皇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可是他一出错接着一出，惹了一桩一桩的事，父皇才恼了，收走了他所有的权力，让他做一个闲散王爷。除了闲玩，他还能做什么？再说，他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托付终生？”
柳贵妃的眼眶也红了，低声说：“所有人都不同意，我们原以为，瑶瑶也不会同意，谁知道，她竟点了头，只是，还没有回大王爷的话。”
云轩腾的站了起来，忙问：“她为什么会同意？”
柳贵妃落下泪来，抬起头反问：“你知道，她听闻之后，第一句话是什么？”
“什么？”
“她当时就带着惊喜的问：‘我若嫁给了大王爷，是不是从此便和云哥哥是一家人了？我也是皇家的人了，我可以常常光明正大的见到云哥哥了？我嫁了人，他也放心了，不会躲着我了？’到这一刻，她心里居然还是想着如何能让你放下心里的结，让你轻松一些。”
云轩愣了，半晌，又呆呆的坐回了锦榻上，垂头不语。
他再不爱瑶瑶，可那毕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她又是从小便那么听他的话，把他像神灵一样供奉在自己心间，这个世间，除了他，她眼底从不曾有过别的男子。虽然他不爱她，可是，她也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啊！自己自从和染染表明了心意，便疏远了她，她一定很难过，如今他娶了染染，过着甜蜜幸福的生活，而她，却更加的孤独和落寞了。过去的事，虽然不是他本意，可是，也是他的沉默，误了她啊！
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她竟然为了能常常见到他，能让他安心，便要违了自己的心意，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还是那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男人。
云轩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和担忧的，这一刻的他，心底有些挣扎。他仍旧不可能回头去喜欢她，可是，他也实在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明天，是一个活生生的悲剧。
“云轩，你既不爱瑶瑶，就不要管她了，她愿意如何做，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过好你的日子便是了。”柳贵妃叹息了一口气，又拿起了账本，揉了揉额头说：“眼看就要到年关了，各家亲戚都送了年礼来，便都要封赏一下，回头母妃让人拉了单子，你代母妃跑一趟吧！”
云轩没有吭声，微微有些走神，柳贵妃又嘱咐了一遍，云轩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好！”
柳贵妃不再多说什么，云轩又问：“那，杜府现在答应大皇兄的求亲了吗？”
柳贵妃摇摇头：“还没有，你姨妈是不肯的，可是又不敢说，再看看瑶瑶什么意思吧！若是你有空，去劝劝她，也唯有你的话，她才肯听，说到底，她要嫁人，也是为了你。”
云轩沉默了片刻，没有吭声，柳贵妃倒也没有强求，停了片刻又问：“杜染染嫁给你也两个月了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云轩一愣：“嗯？什么动静？”
柳贵妃说：“肚子啊！母妃和你父皇还等着抱皇孙呢！”
云轩脸色微红，摇摇头说：“还没有。母妃你不是不承认染染的身份么？怎么现在关心起这个问题了？”
柳贵妃垂下眼眸，长睫轻轻颤动说：“母妃是不想承认，可是若是一直没有孩子，她也算是对不起你，便要想些其他办法……”
“母妃，儿臣是断断不会纳妾或者娶侧妃的。再说了，我们成亲才两个月，算很久了吗？是母妃太心急了。”云轩直截了当的打断了柳贵妃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