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跟着兰瑛回来,仿若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兰瑛知道他跟着自己,既没同意,也没不同意。她不希望他留下,可也不愿意再赶他一次。有件事她是知道的,他回来,她有一点高兴。
到了院子外面,小狐停下。兰瑛一个人进屋,他则望着她所在的地方,就像那棵老榕树,默默守望着那座小屋。在征得她同意之前,他不会擅自闯入她的地方打扰她。
兰瑛回到屋里,无事可做。
坐下,可以看到窗外,他站在那里。
心忽然揪了一下,很不舒服。
这是怎么了?
兰瑛摸着胸口。
她生病了?
引起心悸的病症不少,没有其他症状不好判断……
好闷。
兰瑛不舒服,趴在桌上发懒,可是不舒服的状况没有缓解反而更严重。
明明之前好好的……
太阳落山,他还在那里。
要让他走吗?她说了,他一定会离开,可是……她真的想让他走吗?她不确定,只是每当想到他要走,她心里就一揪一揪的难受。兰瑛不习惯如此沉闷的感觉,深吸气,缓缓吐出。
还是给自己配一副药吧。
她打开房门,小狐看到她出来,眼里闪过一道明亮的光采。兰瑛装作没有看见,转了个方向往药房走。
进了药房,兰瑛在药架前面走了一个来回,却想不出该怎么开这个方子。她给自己诊脉,并没有发现异常,可是身体的不适越来越严重,不可以置之不理。兰瑛踩着梯子,拉开最顶格的药匣,取了一包药下来。打开纸包的草药,抓出少许,放在药臼里面捣。
不明病因乱下药,是医者大忌。
兰瑛忽然心烦。
世人称她为神医,把她当成救命稻草,殊不知她这个大夫连自己也救不了。从来不曾在意过的自卑无力,像中了毒、着了魔一样在心底扎根,忽然之间占据了她的思绪,迫切想要找寻一个出口宣泄。
兰瑛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情绪,她有些害怕,慌乱不知所措……等到她回神之时,药臼已在地上摔成了几块。
她摔的?
兰瑛顿时茫然。
门哗啦一下被撞开。
小狐听见声音,担心的闯进来。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小狐意外的是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与迷惘。兰瑛意外的则是,他一出现缠绕她心头的窒闷突然消失……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看到他,心情便豁然开朗。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过了很久,兰瑛先有了反应,蹲下捡地上的碎片。
“我来。”小狐轻轻捧住她的手,扶她起来,领她去一边坐好,然后才回去捡地上的碎片。
细密的呵护,没有一丁点疏漏。兰瑛看着他,脑子里空空的,只剩下最真切的感觉……与他临近之时,心好像泡在温暖的水里,微薰,微甜。身体好像栽进了棉絮里,只想依偎在他身边。
小狐将碎片收拾干净,回身发觉她盯着自己看,于是,眼中多了几分浓烈的温柔。
兰瑛没有及时回避他的目光,看着他,胸口又是一阵悸痛。小狐见她捂住胸口,紧张的走过去。“身体不舒服么?”他的手即将碰到她之时,兰瑛下意识的伸手推开他。
这一推,两人都愣住。
小狐的表情明显的黯淡下来,默了片刻,静悄悄的走了出去。兰瑛的目光跟随他远去,窗子挡住他的身影,而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兰瑛走到门口,望着空寂的山谷,心头一阵阵失落。
她不是有意的……
兰瑛在院子里挑拣晾干的草药,不时抬头向四周张望。
心不在焉。
她总觉得他没有走……可是到处都看不见人影。这次,他会不会真的走掉,再也不回来了……兰瑛想着他离开时受伤的神情,眼底映漾着浓郁的感伤。
她应该道歉的。
兰瑛进了屋,忽听外面一阵响动,匆忙跑出来。
小鸡把篮筐撞翻了。
兰瑛低垂的眼眸映出浓浓的失望。
兰姑娘在门前站了有半个时辰了。
张三瞅瞅一旁的主子,瞧他一脸心疼难过恨不能马上冲过去安慰她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叹了口气。“主子,您几时变得优柔寡断了?”
小狐不说话。
“犯了啥事去道声歉就是了,躲躲藏藏一点也不像个爷们。”他家主子以前不这样啊,怎么一遇上兰姑娘全变了?说起来,主子到底犯了啥事?他该死的好奇!
“道歉,有用吗?”
“道歉要是没用那就剩以死谢罪了。”
小狐转过来看他。
张三摸摸鼻子。“主子,小的是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兰姑娘,可是天底下最大的事不外乎生死,您犯那点事再严重能严重到哪去?我瞧您就是太在意了,所以才会乱了方寸。”
“你不懂。”
他有啥不懂的?若论年纪,他还比主子大上几个月呢。“干脆您跟我仔细说说,看小的能不能给您出个主意?”
小狐默然不语。
那般欺凌一个女人,绝非道歉可以了结。倘若以死谢罪可以挽回已然造成的伤害,他绝不会迟疑……有任何方法可以弥补,他都愿意去做,可她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吗?
“她不想再见我。”深叹。
“我不觉得啊,刚才兰姑娘来回张望好几次,很明显是在找你。您这会跳下去,兰姑娘肯定会高兴。”
“万一她不高兴,你也学君莫邪的手下自残?”
关他什么事啊!
他看到她东张西望,只是他不确定,她究竟是想见他,还是担心他仍在这里而警惕。
太在意,才会难以决断。
他提醒自己不要想的太复杂,可是心不由人,面对她,他总会不自觉紧张,总会有种不管做什么都会犯错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入夜,兰瑛睡着,小狐又来到她床前。
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放肆大胆的凝望着她,只有这个时候,不必担心面对她疑惑的目光对答不出……小狐看着她,无奈又甘愿。这是一个可以让他惊慌失措的女人,这辈子,唯一的一个。
“嗯……”
睡梦中的人不舒服的皱了皱眉,无意识的拉紧被子盖住自己。小狐坐到了被子,连忙起身,帮她把被掖好。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脸,小狐一怔,那冰冷的触感……
“嗯……”兰瑛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身体蜷缩起来,隔着被子也能看到她身体在发抖。
小狐猛然想起一件事,默数着日子,心下越发震惊。“张三!”
听到主子的呼喝,张三立即闯了进来。
“去拿火盆,越多越好!”
“是!”
小狐坐上床,把兰瑛搂在怀里,拉起她的手,双掌贴合,开始传输功力。不一会儿,张三和另外几名属下端着火盆进来,十几只火盆摆在床边,屋子里一下子热起来。
“主子,兰姑娘这是……”
小狐给他一张药方。“按着上面的顺序煎药,每隔一个时辰送来,切勿弄错次序。”
“主子放心。”张三慎重的接过来。
屋里的人全出去,房门关严。小狐搂紧她,继续传功。屋里越来越热,可是兰瑛的身体却越来越冰,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呓语不止。她的身子像是一块千年寒冰,难以温暖。
落雪。
如此美丽的名字却是天下至毒。
她出生不久便被恶人喂食此毒,云傲公子虽然制出解药救活了她,却未能将毒素彻底清除,因此种下无法治愈的病根。每隔一段时间,落雪的毒性便会发作,害她饱受极寒之苦,虽不至致命却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从小,她就强忍着这份痛苦坚强的活着。
“兰瑛……”他念出她的名字,仿佛勾起久远的回忆,无限怅惘。
张三送药来,小狐喂她喝。可是兰瑛的牙关不住打颤,药汁全从嘴角溢出来,小狐端起碗,喝了一口,再亲自哺她喝下。张三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出去。”
张三讷讷的应声,到外面把门。
小狐喂她喝完药,把碗放到一边,然后将她放平,动手脱掉她的衣服。之前的擦伤早已痊愈,细白的身子如玉一般无瑕,可此时,他完全没那个心思。小狐解了外衣,脱的干干净净,坐到床上,将她重新抱回怀里。
肌肤亲密相贴,火热驱散冰冷。
张三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再次送药进来,主子和兰姑娘一起坐在床上。主子光着膀子,兰姑娘虽然让被裹的密不透风,可任谁都猜得出被子下面的情形。
这……这都肌肤相亲了,主子怎么能……再怎么也说那也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就算情况再紧急也不能这样……兰姑娘还是有婚约的人,他们这样了,让她怎么嫁?这责任他们可担不起!
张三想上前劝几句,可是瞧见自家主子喂药那深情款款,怜惜温柔的样子,他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三儿。”
“……在。”
“盆里的火不旺了。”
“啊……是……我马上去换。”
四副药喝下,体内寒气逐渐减弱,到了五更时分,兰瑛终于安安静静睡沉。小狐搂着她躺下,试探她脸颊有了温热的感觉,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小狐凝视她沉睡的样子,到天亮的时候,不知不觉也睡着了。张三本想进来看看火盆里的炭是不是烧完了,瞧见两人相拥而眠的样子,不忍心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若是搁以前,有人跟他说他家主子温柔体贴懂得照顾人,他肯定在地上捡块最大的砖头拍死他。开玩笑,他这些年遭受的无情蹂躏难道是假的?
可是啊……
他亲眼所见啊……
他家那位素行不良的主子竟然爱护一个女人到这种地步……哎,太阳啊太阳,你确定今早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