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巨头梅特曼女士果真来了上海。
不过，她来的当天，就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为了犒劳她的中国区同事，惠特曼给每个人带了一份礼物，一顶国际知名品牌的帽子。问题不在于这顶帽子，而是这顶帽子是绿色。据说，易有网的男员工看见这顶帽子上，脸立马绿了，场面颇为尴尬。
很快，这条消息就如同瘟疫般，传遍了上海滩的互联网界。2371网站创始人周宏伟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给老同学鲁朝希打去了电话。此刻，鲁朝希正坐在马清扬的身旁，聆听新上任的副总裁吴炅讲述当下互联网的大局势。当处于静音状态的手机上显示周宏伟的名字时，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是对吴炅的不尊重。不接，怕错过机会。众所周知，马清扬一直盯着2371这块大肥肉。思忖片刻，他踢了一脚马清扬，随后，指了指手机上的来电。马清扬看见周宏伟的名字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并给鲁朝希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出去接电话。
“老周，什么事，我正在开会呢。”鲁朝希尽量压低着嗓门问。
“老鲁，号外，号外呀！”
“号外，什么号外？”
周宏伟绘声绘色的描述了绿帽子的故事，听罢，鲁朝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老周，我还以为什么重大新闻呢，不就一顶绿帽子吗，用这么大惊小怪吗。”
“老鲁，这顶绿帽子对我而言，只是个笑话。不过，对于阿拉丁丁就未必了。好啦，我马上要去见一个投资人，先这样。”
“老周……”
鲁朝希本想试探2371的“被并购”计划，话刚到嘴边，周宏伟就已经把电话挂了。周宏伟要去见投资人，是不是在暗示自己，2371有了潜在的买家。真要是如此，阿拉丁丁可就被动了。鲁朝希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未必是坏事，既然周宏伟给出了暗示，就说明他尚未拿定主意。又或者，这只是他放出的烟雾弹，混淆视听，为的是2371卖个好价钱。
鲁朝希微微提了提眉，思绪切换频道，又转移到绿帽子的故事上。正如周宏伟刚才所说，对于阿拉丁丁而言，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
他正琢磨着，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马清扬见鲁朝希面色凝重，心中虽有疑团，但并没有急着问，直到吴炅和广鸣声等新加盟的“空降兵”离开后，才走上前：“老鲁，是不是周宏伟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上至公司高层，下至普通员工，马清扬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每个人都是百分之百地信任。信任，说白了，就是一个彼此认识的过程。认识，需要的是时间。这些空降兵刚刚加盟阿拉丁丁，一上来就对他们掏心掏肺的，不是明智之举。
“马总，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到我的办公室再谈。”
马清扬在前，鲁朝希、章英、吴永明、庞蕾和金建航紧随其后，进了电梯。
到了办公室，六个人围着茶几坐下。马清扬也不急，从小冰箱里拿出刚刚采摘下来的龙井春茶，手法娴熟的泡制着。
少顷，他才问道：“老鲁，先说说坏消息。”
“周宏伟的2371有可能已经找到潜在的买家了。不过，可能性到底有多大，我也不好下判断。我觉得，以防夜长梦多，我们应该尽早动手。”
马清扬抿了抿嘴说：“老鲁，有时候以静制动也是种策略，能做到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更是大智慧。直接动手，不太合适。一来，我们手头上的现金流有限。二来，过早进入，容易被周宏伟牵着鼻子走。但这并妨碍我们可以先和周宏伟做试探性的接触，若即若离，吊足他的胃口。”
“大马哥，你就不怕被别人捷足先登。”庞蕾紧接着问。
“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担心过这个问题。但现在，我反倒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互联网行业的寒冬尚未真正过去，有实力吞下2371的公司更是寥寥无几。无非就是三大门户网站，外加宏大、企鹅和千寻。三大门户网站正经历着纳斯达克指数的动荡期，新波还一度传出被停牌的消息，他们不敢贸然出手。宏大和企鹅，在业务板块上，和2371并无过多交集。因此，拿下2371对他们的意义不大。至于千寻，正和谷壳大打出手，在打一场局域网和互联网争夺者，不可能再把战线拉长。”说完，马清扬惬意地呷了口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
“大马哥，万一像ibay这样的洋巨头半路杀出呢？”蔡从欣也说。
“那就好好地和他们过过招，打一仗。知道对手是谁，是好事。最怕的，就是我们在明，对手在暗。”马清扬依然是胸有成竹，转而问，“老鲁，好消息呢？”
鲁朝希道出了梅特曼上演的绿帽子故事，逗得大家直笑。
“鲁总，你这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算哪门子的好消息啊，再说了……”庞蕾揶揄道。
阿拉丁丁有四个副总裁，鲁朝希与庞蕾，以及新上任的吴炅和广鸣声。对于鲁朝希排名在自己之前，庞蕾一直是耿耿于怀。论资历，她是元老，十八金刚之一。论能力，她自认也不比鲁朝希差。平时开会，她一有机会就拿话呛鲁朝希。好在鲁朝希也习惯了，不跟她一般见识。越是如此，马清扬就越看重鲁朝希，疏远庞蕾。
女人可以有城府，玩心机，但过于招摇，可就成了愚蠢之举了。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马清扬无视庞蕾，打断了她的话，“种种迹象表明，新波财经频道上的那篇和淘贝网有关的文章，ibay是幕后操手。既然如此，我们也可以利用互联网，大肆宣传营销。中国的男人对绿帽子可是很敏感的，再加上ibay本就对外国客户和本土客户区加以区分，我们只要适当地添几把火，客户自然而热就会流向淘贝。绿帽子的故事，是我们的第一把火，不仅要烧，而且是越猛越好，越烈越好。”
“大马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ibay收购易有网的部分股权后，就等于打破了易有网和新波商城的战略同盟。如果这出戏，真是ibay在幕后捣的鬼，黄志东恨ibay还来不及，为什么还要配合呢？”蔡从欣一针见血地问。
“新波商城只是新波很小的分支，可有可无。黄志东这么做，心中自有他的如意算盘。亏本的买卖，别说是黄志东这种级别的老狐狸，就连街头摆摊的都不会做。”
出来混，谁都不是傻子。天底下，几乎不存在着一方赚一方赔的生意，除非耍诈。但耍诈这种小伎俩，耍得了一时，却耍不了一世。耍得多了，就等于自掘坟墓。真正的生意，讲究的是阳谋，双方都要赚，谓之双赢。双赢，才能细水长流。至于哪方赚得多，哪方赚得少，就要看谁的实力强，拳头硬。
这是马清扬一直以来的经商理念。
两天后的中午，马清扬接到杨金元的电话，说是这两天正好在长三角一带出差，明天来钱塘转转，赏赏孤湖，叙叙旧。马清扬笑着问：“杨总，我可是刚刚挖了雅猫的墙角，你不生气？”杨金元答道：“多个人对雅猫是累赘，少个人雅猫照样能转动。这世道，谁离了谁不能活呀。再说了，雅猫和阿拉丁丁的上面，都站着孙复义先生呢。真要是斗起来，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马清扬想想，觉得有理，便说：“杨总，明天我的任务就是招待您这位贵宾。”末了，杨金元又添了一句：“马总，光你陪着不行，蔡总也要就位，这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杨金元的话，看似玩笑，实则是不怀好意。上次在美国见面时，马清扬就察觉到，杨金元看蔡从欣的眼神，怪怪的，像只饿狼，恨不得扑上去，一口把蔡从欣吞下。没想到，杨金元果真是对蔡从欣念念不忘。马清扬听着，耳朵一下子就烧了起来。可是，又不能为此和杨金元撕破脸皮。撕了，反倒显得自己心里有鬼。只好应道，一定一定。
次日下午，杨金元单枪匹马，如约而至。
作为东道主，马清扬在孤湖边上的花园酒楼设宴招待。按杨金元的意思，蔡从欣的确来了。不过，公司其他的高层也来了。许多事，绕个弯，就迎刃而解了。既不失面子，又让对方无话可说。当然，吴炅是万万不能来的。
在马清扬的陪同下，杨金元进了包厢，不由得一惊：“马总，这架势也太大了吧，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杨总，你是不知道，听说你要来，阿拉丁丁上上下下，每个人都争着想看看您的庐山真面目，听你讲讲当下互联网的形势。我们这些人，可是挤破了脑袋，才争取到的名额。上次你来钱塘，我们大家错过了机会。这次，你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蔡从欣一改往日的沉闷，开起了玩笑。
杨金元见机，坐到了蔡从欣的身边，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钻入鼻孔，瞬间在血液里弥漫开来。都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其实，更高的境界是，滴酒未沾人自醉。
“蔡总，只要你一句话，我随时都可以到阿拉丁丁开个讲座什么的。”
一旁的庞蕾插话道：“杨总，你可不能戴着有色眼镜看人，蔡总说话管用，我们说话就不管用吗？”
“管用，当然都管用，在座的每个人都管用。”
一番觥筹交错后，话题自然来到互联网。
“马总，梅特曼来了中国，淘贝网和ibay开战在即，你有几成把握？”杨金元夹了口醋溜鱼，轻描淡写地问。
“杨总，我等着ibay一个巴掌，把我从孤湖的这头拍到那头呢。”马清扬巧妙地回应道。
“马总，一个巴掌可拍不响。我听说，梅特曼这次来上海，除了给同僚打气，还有其他的用意。”
“其他的用意。”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是真是假，也就没必要扰乱视听了。”杨金元踩了刹车，转移了话题，“其实，这洋巨头也没什么可怕的。远的不说，李岩恒的千寻，击败谷壳，就是个以弱胜强的典型例子。”
在千寻的进攻下，谷壳是节节败退，先是被查封，一个月前，又宣布暂时地退出中国市场。一进一退，千寻一跃坐上了搜索引擎的头把交椅。
“杨总，这李岩恒手上要是没几把刷子，也不可能把谷壳赶下台吧。”
蔡从欣的话，是疑问，更是肯定。
杨金元故弄玄虚道：“什么刷子不刷子的，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公关。”
散席时，杨金元借着酒胆，拉起了蔡从欣的手说：“蔡总，要不咱们再找个地方坐坐，喝喝茶，解解酒。”
蔡从欣缩回手，不卑不亢道：“杨总，我是阿拉丁丁的员工，一切听大马哥的安排。”
“从欣，杨总是贵客，那咱们就做回‘三陪’，一陪到底。”
其他人离开后，三个人驱车来到杨金元下榻的香格里拉饭店。杨金元左摇右摆地进了电梯，按下“19”键。香格里拉的19、20以及21层，皆是总统套房。杨金元所住的1906，有一个小型的露天阳台，三个人在阳台的藤椅上就坐。晚风习习，吹乱了蔡从欣的头发，更吹乱了杨金元的心。他心想，要是马清扬不在场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来个春宵一夜值千金。想着，他又暗笑了一下，这种事想想也就罢了。蔡从欣这种女人，估计没那么容易征服。
杨金元点上烟，抽了几口：“马总，刚才在花园酒楼，人多口杂的。有些事，我也不方便说。”
“杨总，理解，我理解。”
“前几天，我在上海时，和易有网的掌门人邵一波见了一面。邵总托我给你带个话，他想和你见一面，越快越好。”
“邵一波想见我？！”马清扬惊疑地问。
杨金元反问道：“马总，难道你就不想会会这个实力强劲的对手吗？”
“时间？地点？”
“邵总说了，时间和地点都由你来定。定了，发条短信给他。等会儿我把他的手机号码发给你，你们联系就行，我就不掺和了。”
临别前，杨金元又向马清扬透露了一条信息，孙复义决定拿出4000万美元，投资陈天堃的宏大。并且，双方签了对赌协议。两年年之内，宏大必须在纳斯达克上市。
“马总，你知道宏大上市意味着什么吗？陈天堃极有可能成为中国大陆的顶级富豪，甚至是首富。”
回去的路上，蔡从欣开车，车子飞驰，马清扬的思绪也跟飞驰。
4000万美元和首富，如鬼魅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浮现在马清扬的脑海。陈天堃是个能人，马清扬从未质疑过。但势头如此猛，却在他的意料之外。先是三大门户网站，现在又是天堃，你方唱罢，我方登台。一时间，马清扬竟有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触。也罢，至少说明，互联网是大趋势，大有可为。
马清扬苦笑了一下，思绪回到了邵一波身上。这个邵一波，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莫非，他想借此探探自己的底？这样也好，他可以探底，自己也可以投石问路。不过，这看起来又有些画蛇添足。邵一波精明，自己也不笨，就算见了面，无非就是相互打打太极，不可能透露公司的商业机密。马清扬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做着各种可能性猜想。否定，肯定，再否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大马哥，还在纠结邵一波的事情啊？”正遇红灯，蔡从欣拉好手刹，侧身问。
“从欣，说说你的想法，邵一波为何要见我？”
“也许是想试探淘贝网下一步的计划，又或者……又或者易有网和ibay的联姻，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美好。”
联姻没那么美好，马清扬嘀咕着，易有网和ibay的合作，出了问题。于是，邵一波就来找自己……这从逻辑上，更是说不通。
“不管是什么原因，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那就找个时间会会邵一波。”马清扬又把话题从邵一波转到杨金元身上，“从欣，刚才真有些委屈你了，杨酋长……”
蔡从欣微微一笑：“大马哥，逢场作戏而已。你放心……”
说到“你放心”时，蔡从欣觉得不妥，便打住了话题。其实，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本能，所谓的“你放心”，是她把马清扬放在心上，才会这么去说。至于马清扬有没有把自己搁在心里，天知道。如果没有，那么，杨金元对自己动手动脚，他完全可以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哪怕是自己主动对杨金元投怀送抱，也与他无关。甚至于，他巴不得自己和杨金元有一腿。至少到目前为止，马清扬还不想和杨金元闹僵关系。否则，前有ibay，后有雅猫，阿拉丁丁可就成了夹心面包了，随时将遭遇多线作战，吃不消，更打不赢。如果有，那又如何，他有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儿子。而自己，又能算什么。说白了，什么都不是。
这些年打拼下来，马清扬的身边，或盟友，或敌人，也不乏两面三刀之人。台上一套，台下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见风使舵、巧言令色，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发挥得淋漓尽致。
追根溯源，发自内心的欲望。王安石在《知人》中有云：“贪人廉，淫人洁，佞人直，非终然也。”说的就是这类“两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