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湘玉脸色一白,不管她在莫二老爷等人的面前,表现出多么的高兴,可是,古往今来,有几个女人会心甘情愿,高高兴兴的去做妓子的,何况她这年纪,在青楼中已经算是美人迟暮了,早就过了青春好年华。
以前做花魁的时候,还能耍耍脾气,只怕现在再走上这条路,就再也没有之前的那么好运了,而且去青楼寻欢作乐的爷们,有几个是真心怜惜她们的,还不是怎么糟践人怎么糟践她们,现在她年纪大了,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糟践。
只要想想以前做花魁的时候,受的那些折磨,佟湘玉心里就涌现出不如一头撞死的念头,做花魁尚且如此,更何况现在?
不管她怎么想,她还是跟着锦好到了莫家的大门,看着门口敲锣打鼓,满脸横肉的轿夫,佟湘玉的双腿越发的软了起来。
黄氏冷着脸,看向敲锣打鼓的轿夫:“深夜敲锣打鼓,扰民之举,你们就不怕我将你们送去官府。”
其中一个的轿夫停下手中的动作,其他的几个轿夫见他如此,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隐隐是领头的轿夫,痞笑一声:“这位夫人说笑了,我们如此也是没有法子,莫府的佟姨娘签了万花楼的卖身契,拿了万花楼的卖身钱,这人总得跟我们回去吧!”
锦好点头,深表同情的模样:“您说得有道理。”
那人抬眼看了眼锦好,眼中惊艳闪过,他在万花楼已经多年,这等标致的女子,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眼前的这位少女,让人惊艳的可不只是容貌,更多的是气度,是那浑身凛然高贵的气质。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这通身的气派,绝不是烟花之地的女子可以媲美的。
此时,莫府的东面的街口,忽然一道马车进入众人的眼帘,众人的目光一时都移了过去……这深更半夜的,马车疾行,怎么着都感觉有些怪异。
更怪异的是,那马车在莫府的门前停了下来,而后一道窈窕了身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锦好含笑问:“带来了?”看似毫无意义的一个问话,落在云燕的耳朵中就有了深意。
云燕眸光闪烁,点头,然后对着马车,叫了声:“雪儿,请下车!”
佟湘玉听了雪儿二字,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番,傻傻的看着马车,看见那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那位被称为雪儿的女子,下来之后,自始自终也没有看佟湘玉一眼,反而规规矩矩的给锦好行礼,道:“莫五小姐,深夜找雪儿来,到底何事?”
声音脆如黄鹂,只是若是细细听来,有一丝颤音。
锦好淡淡的道:“雪儿,记得你说自个儿的姐姐,是咱们府中的佟姨娘,可是前些日子,我将你带回莫府,你见了佟姨娘,却不肯上前相认,任凭我怎么问也不肯开口。原本这是你们姐妹的私事,我也不该过问,所以最后也没勉强你一定说出来。”
“可是现在,佟姨娘居然自卖其身,要去万花楼落脚,这事实在是超出常人理解的范围,我想着你一个女子,日后去万花楼不便,所以这才急忙打发身边的丫头将你接来,让你们姐妹见上一面,也不枉你百般寻姐的辛苦。”
雪儿听了锦好的话,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懂,似喜悦,似愧疚,似痛苦……不过她的目光却一直盯着佟湘玉看,眼睛是一眨不眨的,看了半响之后,更是一步一步的走到佟湘玉的面前,拿过一旁下人手中的灯笼,提高了许多,对着佟湘玉的脸,看了又看,仔细的让人以为她在看什么艺术品一般,看了许久之后,她忽然开口:“五小姐,你知道当日我为何不肯与她相认吗?因为,她根本就不是我姐姐!”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目光在雪儿和佟湘玉的身上来回游移,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不过,锦好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雪儿必然听了云燕的解释,知道此时想要保住佟湘玉,已经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不但不能保住佟湘玉,连与她相认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因为她成亲了,腹中还有了孩子,虽然才三四个月,可是为了这么个孩子,她却不得不如此说话……因为佟湘玉居然将自个儿卖身进了万花楼,她以前可以有青楼花魁的姐姐,可是现在,她的孩子不能有青楼女子的姨娘啊!
她嫁到那户人家,虽然清贫了些,却是书香之家,最是注重门风,她得以进门,是依仗曾经在大火中救了老夫人的性命,而且她是清白之身,不过即便如此,她曾经在青楼做过小丫头的事情,也让其家人心中不舒服。
她可以有一个莫家姨娘的姐姐,却不能有一个青楼女子的姐姐。
只是,她的声音中的颤抖,让她的话说出来的可信度打了几分折扣……她虽然决定舍弃佟湘玉,可是她不是什么狼心狗肺之人,到底记得佟湘玉对她的好。
或许,她的姐姐不算什么好人,可是对她来说,却是个好姐姐。
因为记得,所以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颤抖而哽咽,她不敢看佟湘玉,生怕看一眼,就会生出后悔说出这样的话,就会换了说词。
雪儿咬着唇,缓缓地说道:“我当日见到这人,就觉得有些奇怪,感觉很陌生,我和姐姐敢情深厚,一直相依为命,最是亲近不过,即使几年未见,也不会是全然陌生的感觉,当时我不肯相认,是因为这人长得虽然像,可是却少了姐姐给我那份感觉。”
“我回去后,又派人探寻,果然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我的姐姐已经在庄子上病死了,而这位在莫家的姨娘,不过是青楼中的花魁小凤仙冒充的,她不过是仗着长得有几分像我的姐姐,就想顶替我姐姐的身份活下去。”
“我姐姐自小熟读《女诫》,最是贞洁不过,怎么会做出卖身青楼的举动。”
门缝中黑压压的脑袋,顿时都有些迷雾顿开:原来是这样的,这就说得通了,否则哪有官宦之家的姨娘自卖其身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