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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议论忠直

不顾身谋的寇准

寇准(961~1023年),字平仲,华州下邦(今陕西渭南东北)人。寇准“少英迈,通春秋三传,年十九,举进士”(《宋史·寇准列传》)。

宋太宗选拔人才,多半采取当面考察的方式,而对于年轻的人又往往不任用。为此,有人让寇准虚报年龄以求“录取”,而寇准却回答说:“我刚刚走上仕途,又怎么可以欺骗国君呢?”事出偶然,由于寇准的才学出众,不但被“录取”

了,而且累迁官职至殿中丞,通判郓州。后召试学士院,授右正言、直史馆,为三司度支推官,转监铁判官。由于很得宋太宗的赏识,又擢官为尚书虞部郎中、枢密院直学士、判吏部东铨。有一次,寇准上朝奏事,因观点不合与太宗争执起来。太宗气得站起来想回宫,寇准上前拉住太宗的衣服,让太宗重新坐下,等事情有了结果才作罢。太宗因此越发器重寇准,并得意地说:“我得到寇准,就犹如唐太宗得到魏征啊!”虽然寇准之“忠”是为维护封建统治的,是“愚忠”,但是这一方面为历史的局限,一方面也反映出寇准的不畏权贵、不阿谀奉承、刚直不阿的高贵品质。宋人晁公武赞扬寇准“议论忠直,不顾身谋”。

由于寇准的刚直性格,使他的官职屡有升降。寇准与张逊观点不合,两个人时有争吵。有一次,寇准与温仲舒同行,路遇一疯子挡住他们且口呼万岁。张逊将此“欺君”之事令人上奏皇帝,寇准以温仲舒为证,双方互不相让。后又因别人的官职升迁问题与太宗发生争执,“准犹力争不已,又持中书簿论曲直于帝前,帝益不悦”(《宋史·寇准列传》),寇准因此被贬为邓州知县。然而,太宗在贬寇准离朝后又“顾准厚,既行,念之,常不乐”(《宋史·寇准传列》),并在寇准被贬的第二年召回寇准任参知政事。总之,太宗对寇准还是比较信任的,连选择太子这样重大的问题也“屏左右”以问寇准,可见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北宋到太宗、真宗时已出现颓势,边疆地区发展、壮大起来的几个少数民族政权与北宋政权相对峙、争雄。这些少数民族政权中主要有北部契丹族建立的辽政权、西部党项族建立的西夏政权和南部的大理政权等。

在辽政权、西夏政权和大理政权中,最强大的是契丹族建立的辽政权。契丹族,在公元4世纪前已有历史记载。契丹族是鲜卑族的分支,长期生活在辽水上游的潢水(今内蒙古拉木伦河)流域,过着流牧和渔猎的生活。唐太宗李世民时,契丹归附唐朝,唐在契丹族生活的地区设立松漠都督府进行统治,并将李姓赐予契丹族酋长。从武则天开始,契丹逐渐强盛,但因突厥和回纥两族的压制,终唐一代未有大的发展。唐后期,由于回纥族逐渐衰亡和中原地区的藩镇割据,使契丹族有机可乘,发展成为漠北的强大势力。907年,契丹贵族出身的耶律阿保机被推为可汗,并于916年自立为皇帝,是为辽太祖,国号契丹,后来改为辽,所以历史上也称之为辽。

伴随契丹的不断壮大及对相邻各族的不断用兵,到辽太宗耶律德光时,契丹政权已发展成为“东至于海,西至金山(今阿尔泰山),暨于流沙,北至胪朐河(今克鲁伦河),南至白沟(今河北雄县北的白沟河),幅员万里”(《辽史·地理志》)的强大政权。到公元10世纪末期,随着中央集权的日益加强,封建制的统治在辽已全面确立起来了。

随着契丹族的强大,开始了与北宋统治者的争战。早在五代辽太宗时,契丹就攻占了幽云十六州,并继续南下,在947年一度攻占开封。至宋太宗时,契丹与宋的争战更是连年不休。979年,宋太宗领兵攻打幽州城久攻不下。由于契丹援兵的到来,宋军在高梁河(今北京外城一带)大败,宋太宗也负伤乘驴车仓皇逃回,其败状可想而知。980年,契丹攻打北宋雁门(今山西雁门关西雁门山),被当时北宋名将、人称“杨无敌”的杨业打败。杨业即至今仍广为流传的《杨家将》中杨继业的原型,后在岐沟关战役中因主帅潘美(故事中的潘人美)坐视不援,致使杨业孤军作战,中箭落马被俘,绝食三日而死。其第六子杨延昭即“杨六郎”也是北宋抗辽、抗西夏的名将。《杨家将》中多次讲述寇准将隐姓埋名或假死中的“杨六郎”“挖”出来使其重上前线的故事,生动感人,脍炙人口。在高梁河与岐沟关两次战役失败后,北宋放弃了收复幽云十六州失地的计划,对契丹采取了消极防御的对策。

宋真宗咸平元年(998年),真宗即位。真宗“久欲相准,患其刚直难独任”,委寇准为集贤殿大学士。身居要职的寇准在抵抗契丹的斗争中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辽圣宗率领二十万辽军进攻北宋,势如破竹,北宋边境向京师告急的文书一天中有时多达五次。对此,寇准则“饮笑自如”,诸大臣却非常惊恐。

王钦若主张皇帝退至金陵(今江苏南京),陈尧叟主张皇帝迁都人蜀至成都。真宗拿不准主意,问寇准如何是好。寇准说:“皇上一旦退缩,国家将大事去矣。”并抨击王钦若、陈尧叟的畏敌逃跑主义,“谁为陛下画此策者,罪可诛也”。同时,极力主张真宗亲征:“今陛下神武,将臣协和,若大驾亲征,贼自当遁去。不然,出奇以挠其谋,坚守以老其师,劳佚之势,我得胜算矣。奈何弃庙社欲幸楚、蜀远地,所在人心崩溃,贼乘势深入,天下可复保邪?”真宗接受了寇准的建议率队亲征,兵至南城。

又有人出来劝阻真宗停下来以待形势之变。寇准则认为,既然皇上亲征,就必须到战场的最前沿,这样才能鼓舞士气,收到亲征的效果。所以,寇准奏请真宗进驻澶州(今河南濮阳县西南)。他态度坚决地对真宗说:“陛下不过河,则人心益危,敌气未慑,非所以取威决胜也。且王超领劲兵屯中山以扼其亢,李继隆、石保吉分大阵以扼其左右肘,四方征镇赴援者日至,何疑而不进?”在以寇准为首的主战派和以王钦若、陈尧叟为首的主退派双方争议而真宗犹豫不决的情况下,寇准强令“卫士进辇(皇帝乘坐的车)”。真宗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遂渡河,御北城门楼,远近望见御盖,踊跃欢呼,声闻数十里”,而契丹军却“相视惊愕,不能成列”,从而达到了重振军心、瓦解敌人士气的目的。看到这种情形,真宗也很高兴,“尽以军事委准。准承制专决,号令明肃,士卒喜悦”。

士气的高低是决定交战双方胜败的关键。寇准的决断,真宗的亲征,大大提高了宋军将士的士气。初至澶州,契丹军队数千骑兵来攻,寇准奏请真宗下诏,命宋军出兵迎敌,结果“斩获太半”。战斗指挥者临阵不乱,胸有成竹,是稳定军心、取得战斗胜利的先决条件。真宗曾使人“视准何为,准方与杨仪钦博,歌谑欢呼。帝喜日:’准如此,吾复何忧”,。辽宋两军相持十多天,辽统帅挞览挑战,被宋军弩箭射死,士气低落,辽“乃密奉书请盟”。“准欲邀使称臣,且献幽州地”,所以寇准坚决不同意结盟。然“帝厌兵,欲羁縻不绝而已”。加之王钦若等弄权,“有谮准幸兵以自取重者”。寇准迫不得已,无奈答应与契丹结盟。“帝遣曹利用如军中议岁币,日:‘百万以下皆可许也。’准召利用至幄,语日:‘虽有敕,汝所许毋过三十万,过三十万,吾斩汝矣。’利用至军,果以三十万成约而还。河北罢兵,准之力也”。

“准在相位,用人不以次,同列颇不悦”。为此,寇准得罪了许多人。因“澶渊之功,虽帝亦以此待准甚厚”。然而,寇准却因此遭到了无端的妒忌与谗陷,特别是先主退后主和的王钦若的妒忌与谗陷。

“一日会朝,准先退,帝目送之,钦若因进日:‘陛下敬寇准,为其有社稷功邪?’帝日:‘然。’钦若日:‘澶渊之役,陛下不以为耻,而谓准有社稷功,何也?’帝愕然日:‘何故?’钦若日:‘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是城下之盟也。以万乘之贵而为城下之盟,其何耻如之!’帝愀然为之不悦。钦若日:‘陛下闻博乎?博者输钱欲尽,乃罄所有出之,谓之孤注。陛下,寇准之孤注也,斯亦危矣。’”

“由是帝顾准浸衰,明年,罢为刑部尚书,知陕州”。可见,真宗耳软心活,遇谗言则是非不辨,功过不分,从而使寇准无端被贬。

宋真宗天禧三年(1019年),寇准又被迁为尚书左仆射、集贤殿大学士。同年,真宗因病瘫痪,刘太后干预朝政。寇准向真宗建议让太子出来主持国政,并对真宗说:

“皇太子人所属望,愿陛下思宗庙之重,传以神器,择方正大臣为羽翼。丁谓、钱惟演,佞人也,不可以辅少主。”因此事传了出去,寇准又被刘太后贬为太子太傅,封莱国公。

不久,内侍都知周怀政又策划废黜皇后干政,奉真宗为太上皇而传位于太子,重新起用寇准为相。这个计划被杨崇勋等知道后告诉了丁谓。丁谓闻听惊恐不安,连夜“乘犊车”去同曹利用商议对策,并在刘太后支持下诛杀了周怀政,贬寇准为太常卿、相州知县。在寇准迁徙到安州(今湖北安陆县一带)后,再贬寇准为道州司马。

寇准被一贬再贬,真宗在病中一直不知道。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真宗才问大臣们:“吾目中久不见寇准,何也?”诸大臣没敢将真情禀告。“帝崩时亦言惟准与李迪可托,其见重如此”。虽“见重如此”,然而真宗一直“患其刚直难独任”,致使寇准在力主真宗亲征并在与契丹签订“澶渊之盟”使边患平息后,在王钦若谗陷下第一次“因功”遭贬。所以,在寇准冤案中,真宗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其咎难却。

再者,寇准的刚直性格是导致冤案的另一个原因。淳化二年(991年),宋太宗召集众臣问及政事得失,寇准说:“今年大旱,可能是刑法有不公平的地方。”太宗听后很生气,散朝起驾回宫。不久,太宗又召寇准问及刑法不公平的原因,寇准说:“不久前,祖吉、王淮二人枉法受贿,祖吉受贿数额不大却被处死,而王淮因是参政王沔的弟弟且受贿至千万,只处以杖刑并仍旧恢复其官职,这不是刑法不公平又是什么呢?”像寇准这样敢于直言是一反封建社会里一些人为升官而“明哲保身”的常规的,寇准也因此不免得罪很多人。此外,寇准在做宰相后,“用人不以次”,引起很多大臣的不满,“同列颇不悦”。有一次,在提拔官职时,有人用以往提拔官职的惯例来找寇准要求晋升,寇准则对来人说:

“作为宰相在用人时应该提拔贤能的人而罢免平庸少德的人,如果按惯例你只配当一个小吏。”这种“议论忠直”的做法,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实为“不顾身谋”,也是不能为多数人所包容的,更使奸佞之人如王钦若、丁谓之流有机可乘,使寇准屡次遭贬。

《宋史·寇准列传》中称寇准“有直言之风,而少包容之量”,其实不然。丁谓本是在寇准提拔下才官至参政的,所以丁谓对寇准一直很敬重。在一次“会食”时,菜汤弄脏了寇准的胡子,丁谓看到后站起来并给寇准擦干净了。寇准笑着对丁谓说:“参政是国家的大臣,你常替别人擦胡子吗?”一句玩笑,使丁谓“甚愧之,由是倾构日深”,二人的成见和矛盾也逐渐加剧。寇准称丁谓为“佞人”,丁谓则利用手段陷害以使寇准被贬。耐人寻味的是,乾兴元年(1022年),在寇准被贬到雷州(今广东雷州半岛)后不久,丁谓也被贬往崖州(今海南岛)。到崖州必须经过雷州。寇准知道丁谓将路过雷州后,派人送给丁谓蒸羊一只略表地主之谊。丁谓想见寇准,寇准拒而不见。当寇准听说自己的家僮要报复丁谓时,便命家僮们不许外出,等丁谓走远后才允许家僮们外出。可见,寇准并非“少包容之量”,而且容人的气量还是颇大的。所以,当时民谣曾有“雷州户、崖州户,人生会有相逢处”的说法,借此以儆害人害己之辈。

被贬雷州一年后,六十二岁的寇准死于忧郁中。时人祭祀寇准.边哭边行,把折断的竹枝插在地上,并挂上纸钱。

一个月后,插在地上的竹枝都返青成活了。众人很是惊奇,便为寇准立了庙,每年祭祀寇准。

寇准死后第十一年被复官太子太傅,追赠中书令、莱国公,并赐谥号为“忠愍”。皇佑四年(1052年),宋仁宗下诏翰林学士孙拚为寇准撰写神道碑。宋仁宗赵祯用篆字写在碑首的,是赫然人目的“旌忠”两个大字。

寇准不但是一位政治家,还是一位诗人,着有《寇忠愍公诗集》。其中写西岳华山的五言绝句: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用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的几句话就概括了华山既高又险的磅礴之势。

另有《江南春》一词:

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

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

用哀怨的笔调,反映出寇准在被贬后的抑郁心情。

在历史上的诸多历史冤案中,寇准的归宿还算是比较幸运的。然而,从冤案中不仅要看一个人的个人归宿或最终命运,而且要看一个人或一些人的冤屈情况,从中纵览冤狱给个人带来的痛苦,乃至人为因素对于历史发展所产生的影响,即使这种影响是微乎其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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