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柳絮几人的地窖,出口在一座府邸的小花园。这座府邸位于西北贫民区,在这一片算是最好的民居,以前老是关着房门,今日却突然被官府人马袭击,府外更是人来人往的,附近的居民纷纷猜测出了什么事情。
三人沉默地朝着府邸大门走去。
“杨少爷。”楚元正带着人过来,看到云辰熙一行人,连忙上前行礼。
“杨五在里面,你安排人去接应一下。”
“是。”楚元恭敬地道,视线落在云辰熙身后的二人,柳絮他是认识的,另外一个小姑娘眉眼与那女子有几分相似,看来应该是府里的大小姐了,他却并没有伸张,也没有朝楚怡情见礼,只是对着云辰熙道,“门外备好了马车,我安排人送杨少爷先行离开?”
云辰熙看了眼楚怡情,微微点头。
三人上了马车,下人赶着朝定国候府而去。
“熙哥哥……”楚怡情坐在马车地不断地打量着柳絮,心里不断地猜测他们的关系,但毕竟年纪较小,掩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呆坐不到一刻,看着云辰熙似乎心情好了些,小心翼翼地叫了声。
“她是我的婢女。”云辰熙忍住自己的情绪,不断地告诫自己,这辈子的楚怡情还小,那些事情她并没有做过,他不能把上辈子的事情算在如今这个不到总角之年的小女娃身上。
楚怡情闻言,上下打量一番柳絮,“熙哥哥的婢女!难怪这么伶俐,刚才我都吓死了,可柳絮还敢与那两个坏人大声对喝呢!真是了不起的。”
柳絮对于楚怡情的打量,静默无语,可内心却有些忧伤,这就是作为下人的无奈吧。而对楚怡情的话,一时不知道她是在夸奖自己还是有其他意思。但作为下人,她害的回复小姐的话,“我粗野惯了。何况,那是不大声阻止,那坏蛋就要对你……”
楚怡情听到柳絮的话,脸色有些刷白,看了眼云辰熙,连忙打断柳絮道,“那个坏蛋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的,况且,咱们还不到总角之年,最多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柳絮知道,楚怡情怕云辰熙知晓那个胖子对她的窥探。也是,她可是皇帝赐婚给云辰熙的,在这古代被未婚夫知晓,她被人觊觎过,清白肯定难说清楚了。更会让云辰熙心里不乐意的。
“你一个人为何在街上被掳?”云辰熙忽然开口,“你的下人呢?”
听到云辰熙的问话,楚怡情脸色变色有些苍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她确实不知道怎么说,说她实在忍受不了母亲的冷漠嘲笑,生气得独自一人跑出了客栈。然后在外流连到日落还不想回去,最后不小心走到一个小巷子被人掳走的。
“秦伯母情绪还是如以前么??”
“恩。”楚怡情点点头。京城的人都说定国候夫人秦氏得了失心疯。楚怡情年纪尚小,不知道失心疯是什么病。只是从记忆开始,自己没有见过父亲,母亲对府里事物一概不管,每日很冷漠地独自呆着,有时眼神很空洞,有时看着她的脸蛋喃喃自语。对她时而冷漠,时而关怀。只有云辰熙到来时,她才会欣喜若狂,然后一切变得正常起来,如一个母亲般,对云辰熙嘘寒问暖。
虽然楚怡情有些嫉妒母亲对云辰熙的好,但毕竟是她母亲,她只希望她好好的。可自从父亲带信回来后,母亲发呆的时间短了,时不时对着信大笑,时不时对着她又大骂。情绪状况就很不好了,变得更加反复无常。特别是临近白云城时,对着她不是打就是骂的,似乎是在骂她,又似乎是在透过她骂另外一个人,夜晚更是哭哭啼啼的,楚怡情很是担忧不已,抬起小脸蛋,有些急切,“熙哥哥,回去后,你看看母亲吧,她很喜欢你的,说不定看到你就好了。”
对于定国候夫人秦氏,云辰熙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上辈子秦氏对他是最好的人,好到云辰熙心里都会发麻。偏偏秦氏却又不待见楚怡情,对着楚怡情往往是挑三拣四的,仿佛对着一个儿媳妇般苛刻。
因此,上辈子云辰熙对秦氏是不耐烦的,更是有些看不起和怨恨,怨恨她对此对待自己的女儿。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被他嫌弃的人,在云辰翼下旨,任何人不得安葬他云辰熙尸首,必须暴晒于荒野时。秦氏不顾自己安危,独自前往乱葬岗,收殓了他的尸骨,然后被身为皇帝的云辰翼下旨让定国候给休弃了,最后秦氏自刎在他坟前。
也因为上辈子秦氏如此待他,这辈子重生后,他才会寻找一切机会前往定国侯府,只是去探望那个被夫君遗弃的女子,一个得不到丈夫心的可怜女人。当然,秦氏如此待他,云辰熙也怀疑过,可却没找到什么线索,直到遇见柳絮。一个被定国侯府贴身侍卫柳远扔弃在妓院门口的女娃,顺藤摸瓜,这才查到侯府大小姐生产之夜,可能发生过什么事情。但这一切跟秦氏如此待他真的有关系么?这一切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更何况,他生母和定国候夫人秦氏可是情敌。可定国候夫人秦氏并没有因为自己生母的原因嫉恨他,反而似乎更加疼爱他,比生母还疼爱。
“熙哥哥,行不行?”楚怡情看到沉默的云辰熙,又问道。
“好。”云辰熙眉眼舒松,上辈子定国侯府夫人秦氏为他收殓了尸骨,这份恩情如同再生父母,无论什么样的关系和原由,这辈子他都要竭尽一切力量保护她。
柳絮第二次听到定国候夫人秦氏,听到两个小孩的对话,心里有些疑惑,难道定国侯府夫人有病么?听民间传闻,这侯府夫人并不得宠,难道与此有关?
楚怡情听到云辰熙的回答,很是高兴。正准备道谢,马车却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杨少爷,到了。”
云辰熙率先下马,站在车辕边协助楚怡情和柳絮下马车。
高高的吊脚门岩下,挂着“定国侯府”四个大字。朱红大门此刻大开,两侧站立着石雕雄狮,如定国侯府的气势一般,仰头站立,高高在上。
柳絮跟在云辰熙身后,踏着台阶朝着侯府大门而去。
踏入大门,是一个门厅,左右两边是两间小屋,应该是守门人的住处。踏下一排石阶,面前是砖石铺的大院子,四周回廊相连接连着大门。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厅堂。厅门是四扇暗红色的扇门,中间的两扇门微微开着。侧廊的菱花纹木窗开着,干净爽朗。廊前放着栽种着树木,郁郁葱葱,显得生机勃勃。
过了院子便是大厅,面向大厅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峻岭松山的画卷,画下是一个桌与靠椅,大厅两侧各摆放六套座椅。
定国候楚柏臣坐在画卷下方,眼中有些怒色,而他的右边坐着定国侯府夫人秦氏,身着大红色绣着凤凰纹高领外裳,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云髻峨峨,戴着五凤朝阳挂珠钗,精致的脸蛋上柳眉舒扬,很是雍容贵气。只是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愁绪,破坏了整个人的气质,整个人显示有些忧郁。而林姨娘则安静地站在侯府夫人秦氏身后。
“世伯,秦伯母。”云辰熙踏进大厅,恭敬地对着定国候和秦氏敬礼。
“快,快别多礼。”秦氏看到云辰熙有些激动,完全没有看到在一旁期待地看着她的楚怡情,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拉起了云辰熙,上下不住地打量着。
定国候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云辰熙身后的楚怡情,看到楚怡情那张小脸,跟他心中那人也有六分相似。心中的疑虑减轻了很多。当年因为怀疑秦氏偷换了婴儿,几年西北征战,他都没有回京城,如今看到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心中忽然又有些愧疚,也不知道是对秦氏还是对楚怡情的,但看到秦氏对云辰熙的态度,心中又有些恼怒,可孩子在,楚柏臣只有控制自己的情绪,对着楚怡情招了招手,“情儿,没事吧?”
“父亲。”听到定国候楚柏臣的问话,楚怡情忽然觉得有些委屈,鼻尖酸酸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父亲。如自己想象的一样,俊朗高大,气势伟伟,连忙奔了过去,扑进定国候的怀抱。
“……”定国候身子有些僵硬,除了小时候抱过那人,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抱过一个孩子。手轻轻地拍着楚怡情的背,忽然间感觉,她是如此的瘦小,如此的软和,一股从未有过的感情涌上了心头,那时一股怜惜的情绪,如同小时候对那人。
柳絮低着头,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大厅内的动静。虽然定国夫人秦氏对楚怡情的态度有些怪异,可定国候看向楚怡情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慢慢地带上了一丝丝怜惜。活了两辈子,柳絮心里还是有些羡慕的,心里忍不住想,有父母的感觉是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