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的日子过得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被人伺候着肯定是好事,可柳絮却浑身都不舒服。两辈子都没经历这样的生活,柳絮真的很不习惯。可柳絮没有话语权,云辰熙要如此养着她,她也得受着。
“阿絮,几个丫头我已经敲打了几日,今日你必须把名字给敲定下来,可好?”
自从絮苑来了几个丫头,陈师姑自动当起了柳絮的管家,多亏了陈师姑,絮苑的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柳絮很是感激的。可这丫头取名,柳絮真是有些头大了。
陈公公送来那日,柳絮就因这名字推了一次,想着就按照以前的叫,可陈师姑却不依。把几个丫头带了下去,让自己想。以前自己当云辰熙的丫头都没改名,怎么轮到自己的丫头时竟然要她取名?“师姑,要不还是叫以前的名字吧。”
陈师姑嗔怪地看了眼柳絮,柳絮从小没受过驭下的训练,很多事情不懂是事实,想到此,陈师姑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愧疚,慢慢垂下眼帘,遮掩其中的情绪。不过,命运之轮已经运转起来,云辰熙待柳絮如此不同,未来何愁不是另外一种局面?陈师姑的心里又升起一股难言的兴喜。
命运就是命运,欠下的总归要归还的。抬起头时,眼中一片清明,看着柳絮却少有严厉之色,“阿絮,她们既然到你这伺候,以后就是你的丫头,前程往事一概得忘记,名字必须改的!”
柳絮看着坚持的陈师姑,叹了一口道,“那好吧,我取。”心里想着,云辰熙之前给她请了琴棋书画的老师,自己推了,那这几个头就按照这几个字取得了。
“我叫几个丫头进来。”走了几步,陈师姑想起了什么,又回头道,“阿絮,你可知驭下之道?”
柳絮茫然,不就是几个丫头,还要讲这个?
“恩威并施。”看着茫然的柳絮,陈师姑叹了一口气,严肃地道,“这四字虽然恩字在前,可行事却要恩施于威之后,方可让人感恩于心。五个丫头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想她们心向着你,你就得学会运用这几个字。威先立于恩前,免得人心莫测沟壑难填。可威也不可过,以免寒了下人的心。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可得靠你自己来把握。”
“师姑,可我不知道啊!”前世是弃婴,出生在孤儿院,能识字就算不错的了,再加上自己的病,柳絮很少能外出的,总是一个人窝在孤儿院里。虽然看到书多,可书里哪能学到这些驭下之道。而这辈子她出生虽然貌似高贵,可惜被人换了,最后还差点死掉。这驭下之道可不是认识几个字就能学会的,这可是要长期的耳目渲染,言传身教。师姑不是为难她么?
想起柳絮与姚玉儿的相处,以及如今的关系,陈师姑想说两句,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道,“今日你尽管端坐着,看我行事。”
“是,师姑。”
见柳絮如此乖巧,陈师姑自责地低下了头,“我去带丫头进来,你想想名字吧。”说完,转身就离开。
陈师姑的那番话让柳絮忽然有些压力,如此一来,这样被伺候的日子不是还没自己当丫头轻松自在么?可如今这局面,柳絮想想都有些头疼,心里真的有些埋怨云辰熙的。可谁让自己是云辰熙的丫头?
丫头?她这样还算丫头么?算算看她身边的,身边伺候的丫头五个,外面粗使婆子三个,还有厨房的姚大娘和玉儿,不算陈师姑这个老是放低身份的长辈就有十个人,哎呀,她一个人竟然要十个人来伺候!想着如今尴尬的处境,柳絮心想着,得找个时间好好问问云辰熙。
片刻,陈师姑带着几个丫头走了进来。
几个丫头都是十来岁的年纪,等级也很好分辨的,一个穿着淡蓝色素衣裹身棉服,看着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另外有两个穿着同样淡蓝色素衣,面料却是麻衣,年纪也大概十来岁左右。还有两个着穿着蓝灰麻衣,看样子最多七八岁。想想七、八岁的小丫头伺候自己,柳絮心里就有股罪恶感。最后面是三个粗使婆子,穿着都是灰暗的麻衣,看面貌,年龄大概在四十左右。
看到几人走了进来,柳絮立刻端坐着身子,心里想着陈师姑的那番话,也开始琢磨,自己以后该如何行事!
十人走进来,看到柳絮,立刻跪下,“奴婢拜见姑娘!”
柳絮正准备让人请来,抬头无意间却见陈师姑脸色铁青,随即想起她有些凌厉的声音,“谁让你们称呼姑娘的?”
几人颤颤,立刻改口,“见过主子。”
“谁让你们称呼姑娘的。”陈师姑面无表情,声音有些冷淡。
几人没再说话,全都匍匐在地。柳絮有些疑惑,看向陈师姑。可陈师姑依旧冷着脸。
“说。”
五个丫头是有些害怕了,三个粗使婆子倒是没怎么害怕的,毕竟眼前这个主子以前可是丫头,要不是攀上了殿下的大腿,那里能当主子。想不到做了女支女还想树立牌坊,竟然连姑娘都不让叫,难道要叫小娘子?心里忍不住有些嗤笑。这样的事情她们可看多了,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不要出头为好。
可五个丫头毕竟才十来岁的丫头,到底是经历的事情少,偷偷瞄着面无表情的陈师姑,以及端坐着不知道情绪的柳絮,几人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穿着棉服的丫头也害怕,可更怕被退了回去,在陈师姑叱喝时就知道自己被澜月当枪使了,于是连忙磕头,“奴婢有罪,请主子责罚,请主子责罚。”
其他几人看到后,也立刻磕头起来,“奴婢们有罪,请主子责罚,请主子责罚。”
陈师姑没有阻拦几人的请罪,柳絮看着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以及三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额头都磕破了,眼中有些不忍心,正想出声阻止,却听到陈师姑的声音再次响起,“是谁让你们叫姑娘的。”
陈师姑怎么老是纠结这个问题?叫姑娘不对么?柳絮疑惑了。
沉默了良久,那棉服的丫头抬头道,惶惶不安地道,“是,是……澜月姐姐。”
澜月让人称呼她为姑娘?这是有什么深意么?柳絮抬头看向陈师姑。
陈师姑却严厉地看着几个丫头,“大胆,你们到底是谁的丫头,在何处当差。”
“请主子恕罪,请主子恕罪。”几人连忙磕头。
本来已经破的额头开始渗血,柳絮真的是有些不忍了,连忙出声道,“之前你们没在絮苑当差,有些事不知着无罪,这事先暂且搁置一边,先说说你们的名字。你们名字是按照琴棋书画来取,一等的名叫书文,二等的分别是书琴和书棋,三等的书书和书画。你们自己下去选吧,三个婆子就还是依原来的名字。”
“是,多谢主子赐名。”几人连忙跪下磕头。
陈师姑又站了出来,“你们之前在谁处当差,做过什么,来到絮苑,就不追究了。不过……”语气变得凌厉,“若是背叛,一定严惩不贷。”
“是,谨遵主子教诲。”
“你们先下去吧。”柳絮有些不忍心小丫头们再心惊胆战的,于是连忙道。
看着几个小丫头离开后,陈师姑才看向柳絮,“阿絮,有善心是好事,可不能太过。”
“师姑啊,我也就是个丫头,不要这么上线上岗的讲究啊。”陈师姑离开后,柳絮也想过目前的处境,她觉得,还是该如从前般过日子,不仅潇洒自在,还能心安理得。何况云辰熙不知道何时收回给予她的一切,用得着如此么?对,她也知道前面师姑说得对,这些人到自己身边当差,自己就得收复这些人,可师姑忘了,她也是个签了卖身契的丫头啊。
万一哪天云辰熙又哪根筋搭错了,自己不是又沦落为丫头么?想要人伺候,柳絮凭着一手医术,现在都能办到的,可归根到底,她不是个自由人啊。所以啊,这些事情不要看得太重了。
“你这个傻子,被人整了你还不知。”见柳絮这般无所谓的态度,陈师姑真是有些气着了。
“整我?”柳絮疑惑,忽又想起那个棉服丫头的话,“澜月整我?对了师姑,他们叫我姑娘,您怎么这么生气?”
陈师姑瞠目,可想起柳絮的生活背景,她并不知道在大宅院里,姑娘对于未婚小娘子的意义,心也立刻释然,释然过后却是满腔的悔恨和对自己的怒意,好好的天之骄女,竟然沦落至此,还有自己养大的那人,如今只能活在阴影里,这一切怪谁呢?怪她啊,怪她自作主张,怪她自以为是,年轻时如此,擅自离开了师兄,以至于他们分开二十多年,可她活了二十多年后依旧如此,一念之差,造成了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
柳絮还想劝慰一番,却见陈师姑泪流满面,有些手忙脚乱地拿出手绢为她擦拭,边焦急地道,“师姑,师姑,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啊,你别哭啊,你想怎么样,我听你的成么?”
见柳絮如此,陈师姑一下子有些崩溃了,抱着柳絮嗷嗷大哭。“阿絮,阿絮,我对不起你,师姑对不起你。”
柳絮身子有些僵硬,片刻后还是慢慢环抱住了陈师姑,清冷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抹不明之色,声音无比软糯温和,“师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的。不好的,忘了吧!别想了,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