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望着孟楠，根本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许久以前见面的时候，他跟我说，他的前妻偷偷打掉孩子，所以他们才离婚。可是现在这种情形，他又怎么解释？
“婉婉，你先别生气，我们家的事情，我会慢慢跟你说清楚。”他抓着我的肩膀晃了晃，我才醒过神来。
我摇了摇头，脑子还有点发晕：“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只是……”只是不知道什么能相信，什么又不能相信。
那么这一次，孟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走吧，我带你进去看看。”
孟楠拉起我的手，我像个傀儡一样跟在他身后，木木地走着，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都有，可又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很明显，他经常到这里来，我们进门的时候，甚至有工作人员跟他打招呼。只是目光再挪到我身上的时候，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或许只是人类八卦的天性作祟。
“你先跟我们去办手续吧。”有个中年妇女走过来打了声招呼，孟楠就跟着她离开，我自然也跟了过去。他填了一堆密密麻麻的表格，我就傻子一样站在旁边看着。
表格填完后，孟楠才拉着我离开，带着我往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里走。
身边不时传来尖锐的嘶吼声，还有阴阳怪气的笑声。这里好像常年不见阳光一样，每个人的表情都特别阴郁，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心里头沉甸甸的，身上也发毛，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屋子里弥漫着低气压，空气不像北方惯有的干燥，反而有点潮湿。我抓紧了孟楠的手，拼命往他身边缩，避免跟别人有任何的接触。
“都怪我，早知道就让你在外面等好了。”孟楠看我害怕的样子，歉疚地笑了笑。我摇了摇头说没事，我还能忍住。
我们终于走到了那个房间门口，孟楠直接伸手就推开了门。
屋子里闹哄哄的，却在门开的一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扭头望着我们，只有一个女人例外，她抬眼看了我们一下，又迅速地垂下目光。
很快，其他人又将枕头扔来扔去，丝毫不在意我们。靠在最里面那个女人站了起来，朝我们走过来。
“走吧。”孟楠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拉着我就离开，那个女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我们身后，我心脏跳得厉害，想回头去看，有没有勇气。
直到出了精神病院的门，我才觉得呼吸顺畅起来。
走到车子旁边的时候，孟楠说：“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他这话是跟那个女人说的。
“对不起。”那个女的突然“扑通”一声跪在水泥路面上，“咚咚”给孟楠磕了两个响头，“对不起！对不起！”
我完全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让我不太舒服。至于孟楠到精神病院来接他前妻，更是让我一头雾水。唯一知道的就是，孟家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女人身上的衣服很破旧，应该有很多年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很瘦，即使穿了那么厚的衣服，也觉得没有几两肉。眼眶下陷，颧骨很高，整张脸却瘦的可怕。
“起来吧，我带你去见他。”孟楠说的人是谁，我并不知道。那个女人肯定很清楚，因为她“蹭”地就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上了车。
这一路上女人不停地道歉，孟楠却一句话都没再说。我也没有打听什么，只是僵硬地坐在副驾的位置上。
车子向着更远地地方开去，很快就到了我不认识的地方。我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A市，总之特别的陌生。这次是车子停在一家医院门口，我看了看医院的牌子，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A市了。
孟楠走在前面，这一路上他都紧紧拉着我的手。那个女人低头看了一下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又很快地移开目光。
“进去吧，他就在里面。”
站在一间病房门口，孟楠终于说了话。女人激动地就踮起脚尖往里面张望，门在这个时候开了，走出来一个年级很大的老人。他跟孟楠妈妈长得很像，我听见孟楠喊他“舅舅。”
“孟楠来了啊。”老人跟孟楠问好，孟楠却只是点了点头，看起来没有那么亲近。然而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老人一双眼睛都瞪圆了，气的胡子都开始抖，“你……你怎么有脸过来的！你快给我滚！”
“走吧。”孟楠却不管他们的争吵，拉着我的手轻声说了一句。我愣愣地说好，跟着他往楼梯口那边走。走了几步的时候，我回过头去看，正看到那个女人跪在地上，哭的满脸都是泪水。
这次孟楠走得很快，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一口气拉着我回到车里坐下。
“孟楠，你……”
我才刚开口说话，他忽然向我这边靠了过来。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就想后退，可是身后是紧闭的车门，我根本退无可退。
孟楠的唇带着户外的温度，冷冰冰的，贴到我嘴巴上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没等我感受清楚，他已经退开了，一把将我抱进怀里，手劲特别的大，勒的我肩膀疼。
我有点不知所措，双手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摆。犹豫了好久，才慢慢抚上他的后背。
我感觉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明显还没有冷静下来。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婉婉，我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没有！”他有点激动，说出来的话我根本不懂，现在我也不需要懂，只要借一个肩膀让他发泄一下就好。
孟楠就这么抱着我，下巴戳在我肩膀上，隔着羽绒服，时间久了我也觉得疼。他下巴真尖。过了好久他才松开手，慢慢坐回驾驶座上，轻声跟我说：“我们回家吧。”
“嗯。”我点了点头，回去的路上孟楠才跟我说起孟家的事，关于他进了精神病院的前妻，关于他睡在医院的那个弟弟，还有他那个偶尔精神不正常的亲妈。
我听了许久依旧觉得无法消化，这样狗血俗套的故事，没想到真的就发生在身边。
孟楠跟他前妻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他对这个女人的感情，说不上来，姑且算作不喜欢，也不讨厌。但是他前妻是个主动的人，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在对方的追求下，孟楠最终点头答应结婚了。
然而这一点头，却带来了这后面许许多多的悲剧。
原本他以为可以相敬如宾的婚姻，谁知道只是前妻心有不甘地一场报复。
“她跟小北，就是我那个弟弟认识在先，也有感情，却气性大，因为一点争吵一怒之下分了手，竟然直接找到我的头上。可是在结婚之前，这两个人见面的时候竟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异常。直到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才知道，原来当初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闹剧！而他们两个，一直藕断丝连！”
“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她怀孕了！”孟楠握着的拳头上鼓起了青筋，去连忙去拉他的手，他才慢慢放松，“你不知道，当我听到孩子的父亲是小北的时候，我差点把她掐死！可是我妈把我拦了下来，她骂我心狠手辣，不知道给我弟弟留一条后！原来她早就知道孩子不是我的，可怜我戴了一顶那么大的绿帽子，她却从来不跟我说！反而什么都帮着小北，在她心里，只有小北才是她亲儿子！”
“可是小北不是你舅舅家的么？怎么又……”我疑惑不解，刚才在医院照顾病人的，也是他舅舅。
“那都是我外公干的好事！他独断专行惯了，当年我爸还是个穷小子，娶了我妈以后也当不了家。我舅舅一把年纪了也没有孩子，听说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做主要把我抱给我舅舅养。我爸妈死活没答应。”
“可是到了第二胎，他直接下了死命令，把孩子抢了过去！从那以后我爸妈的关系就差的不得了。我妈也变得神神叨叨的，整天念着她的小北她的小北，念的多了我爸就烦，两个人就吵架……越吵越凶……慢慢的感情就散了……直到我外公死，我爸妈也没有过去看他一眼，我也没有……”
“从小北抱给白家那一刻起，我爸就把他当成外人。知道我妈竟然帮着他隐瞒孩子的真相，他一怒之下，硬是打了离婚！而我的前妻，她那个时候如果答应跟我离婚，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可是她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不肯跟我离，又不肯打掉孩子，一边还想跟小北保持联系。我当年年轻气盛，事业才刚刚起步，怎么可能忍得了！”
“我就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孩子出生。生下来以后我直接就把孩子抱走，她连看都没看到一眼！逼着她离了婚以后，她已经精神不正常了，而她家里父母早就不在了，这才送进了那种地方……”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段往事，孟楠直接将车开到路边停下，枕着胳膊趴在方向盘上。
他肩膀不停耸动着，像是在哭。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半趴在他身上，却说不出安慰的话。这么多年，当年的事情就一直压在他心里头，他到底该有多难过。更让人伤心的事，他亲妈还不停地问他要孩子，不停地责怪他对不起自己的弟弟。
可是孟楠又有什么错，明明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可从来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甚至连我，我也曾经怀疑过他，却从来没想过，他想要隐瞒的，或许是让他难以承受的伤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