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孟楠轻声地喊我。
我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抱紧了怀里的骨灰盒。
围着大圆桌追赶的人终于停了下来。阿姨猛地将手里的球杆一扔，突然朝我扑了过来。她紧紧地抱着我，我们两个当中夹着那个骨灰盒。
她痛声哭了出来，拼命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哭一边喊着百荷的名字。我的眼泪也被她引了出来，可是我已经哭不出来声音，只是默默地掉眼泪。
百荷爸爸也不再跑，看到我们哭，他突然转过身去，抬手擦了擦脸。
喧闹的场面突然安静下来，客厅里瞬间安静地吓人，只除了阿姨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我任由她抱着，听着她一声一声喊百荷的名字，心里又痛又迷茫。
百荷，她还不到三十岁，她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这样一条路，把所有爱她的人都丢掉，一个人走了一条不归路！难道就因为一个沈梦河，我们这些爱她的人就都不值得牵挂吗？
看看她的父母，两个老人都快六十了，她怎么狠得下心，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她怎么这么狠心！
我甚至有点痛恨她！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怎么这么快就火化了？我……我还想见她最后一面。”百荷妈妈哭了好久，我才扶着她去沙发上坐好。叔叔则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两只手捂着脸一言不发。
“还看什么看？这是我亲生女儿，我自己都不忍心看，我……实在是……实在是不能看啊……”刚一张口，阿姨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哽咽，脸都憋得通红。
我便没有再问下去，想也知道，唯实大厦，几十层的高楼，从上面跌落的人……究竟会是什么状况。
曾经我那么天真地以为，唯实大厦的顶楼，不会让人进去的。可是我忘了，百荷总到哪里都是刷脸的。唯实大厦再高，里面也有她家里的股份。她想去，她就去了。
从百荷家里出来的时候，我还一阵恍惚。
阿姨说，百荷自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还没有通知任何人。事发突然，他们在外地接到了警局的电话匆忙赶回来，去认尸的时候，根本就不相信那具尸体是自己的女儿！
那个血肉模糊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地方的人，竟然会是几天前他们那个活蹦乱跳的女儿！
可是一切证据都摆在眼前，逼着你去相信，这个人就是你不得不接受的结果！
眼看着就要走到车旁，我突然双腿一软，一头栽在鹅卵石路面上。孟楠已经伸手来扶我，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我的脑袋重重磕在鹅卵石上，脑袋很疼，可是心里却舒服了一点。
我想起阿姨说的话，她说百荷最后几个电话都是打给我的，其中最后一个是在今天凌晨一点四十四分。而就在几十秒以后，她绝望地从顶楼跳了下来，再也不给我跟她说话的机会。
大楼顶层的摄像头记录下了这一切。可是那些冷冰冰的录像带再也没办法删掉重来！
然而那个时候我在干什么？
我跟孟楠站在农村宽阔的室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窝在他怀里。我开心地让他陪我放烟花，我恨不得这个新年永远不要过去……
现在，它却变成我永远不想再回忆的一个新年。
就在这一天，当我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时候，我最好的朋友用鲜血给我迎头一击。
“婉婉，摔疼了没有，我看看。”孟楠紧张地把我拉起来，他伸手在我脸上揉来揉去，想让我冰凉的脸颊有一点温度。
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忽然又有落泪的冲动。
“孟楠！”我喊了一声，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我好难受！好难受！我好想去死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瞎想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孟楠气的一把推开我，特别严肃地望着我，“施婉婉你给我听好了，你以后再敢有这样的念头，别怪我跟你翻脸。去死之前，你好好想想你妈妈，她已经一把年纪了，你爸走的又早，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忍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还有小唯，她才三岁，你走了她怎么办？你跟赵林已经离婚了，难道你让她以后跟着你妈？你妈又能照顾她多久？”他跟着隔着有一米的距离，我能清清楚楚看清他脸上所有的怒气，连眼角眉梢都带了寒意，“我警告你，你要是哪天想不开，敢撇下我一走了之，我绝对绝对不会帮你照顾小唯跟你妈！你想都别想！绝对不可能！”
孟楠身上爆发出来的怒气让我一阵心惊，然而害怕过后，心里慢慢开始冷静下来。
我看着他发抖的双手，忍不住上前拉住他：“孟楠，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用力回握住我的手，“百荷的事你觉得是你的错，你愧疚，你痛恨自己。你以为自己只要接了那个电话，结果就会不一样。可是婉婉，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哪怕你现在拿自己的命去换，百荷也不可能再回来！”
“可是你说话的时候，多替我们这些爱你的人想一想。我不想听见你说刚才的话，也不敢听见。我们才刚结婚，以后还有一辈子要走，你不能因为对百荷的愧疚，就对我们狠心。”
孟楠说的话都对，我痛恨自己，我对百荷愧疚。我心存侥幸，不停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关机，为什么一定要关机！直接把赵林的号码拉黑不就行了么，可是我怎么就干脆利落的关机了！
我关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百荷可能会找我。我总觉得，大家都住在A市，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以后的时间还很长。
然而以后这个词，再也用不到百荷身上。
“你要是实在内疚，那就把这些错全都归咎到赵林身上，归咎到沈梦河身上，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良久，孟楠轻轻拍着我的背说了这么一番话，“或者怪我也行，是我霸占着你，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什么都没错。”
我再也忍不住，紧紧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