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下,朱漆大门在轰隆声中被推开,里头的侍卫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迎接出来,其中一个拦在了容许的面前,正色道:“容将军,我们要依律搜身除械。”
容许张开双手,“小兄弟请便。”这一瞬,也分明感到四周隐匿在暗处的目光正齐齐朝自己射来,他知道,此刻关心自己一举一动的人,不在少数。
“没事了,容将军请,齐公公请。”那侍卫放开容许,朝后退了一步。
“好好,侯爷,咱们快些吧,皇上只怕等着急了。”那齐贵火烧眉毛一样地急促,迭声催促容许。
容许不言,与那侍卫点头示意后,便大步入内,朱漆大门在他身后关上的那一刻,几路人马迅速从暗处窜出,朝各自的方向迅速离去。
跟着齐贵曲曲折折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容许才在一座精致玲珑的小殿阁的东暖阁前停步,有内侍送上手炉给容许捂手,又拿拂尘掸去他身上的寒气。一切毕,容许将手炉交还给内侍时,一个年轻纤柔的妇人从里头出来,见了自己便温柔含笑地点头道:“容将军,皇上等您许久了。”
齐贵在一旁忙介绍:“这位是梁美人。”
容许要行礼,那梁氏却道:“将军不必多礼,快些进去才是。”说罢扶着她的宫女款款而去,隐入了西侧暖阁。
“将军,请。”此刻的齐贵,已恢复了平和之态。
容许定了定心神,进门,但见皇帝斜靠引枕坐于纱幔之后,于是俯身行礼,口呼万岁。
那里头老皇帝却朗声笑起来:“容爱卿快快请起,这一路,让你受委屈了。来,进来,朕要与你详谈。”
容许眼眉一动,细品味皇帝话中的语调和情愫,忽觉得奇妙非常。待进入纱幔之内,果见老皇帝一脸笑容,犹如故友重逢般欣喜,脸上更是洋溢着几分信任与笃定。
“皇上。”容许又要行礼。
老皇帝拦道:“快坐快坐,容许啊,你这一趟上京走得可慢,你不怕朕急喽,治你欺君之罪?”
容许浅笑:“皇上下旨只宣臣回京,并未定下时日,何况这一路,臣必须走得小心。”
“听说你的夫人已然有了身孕?”
容许收了笑容,答:“皇上圣明,没有您不知道的事。”
“这是自然,朕若不耳听八方,如何坐得这龙椅,容许,你年轻有为、有勇有谋,朕很器重你,希望在京这段日子,你也能不叫朕失望。”皇帝说得意味深长,稍稍朝前凑了凑,低声问:“你的定圻军,今在何处?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竟然不见了?”
容许带了一丝歉意地笑:“请皇上恕罪,臣本与宋参将定下一月之期的约定,不曾想路上耽搁,竟走了那么久。臣怕军心不稳扰乱当地百姓的生活,故已飞鸽传书,让宋参将带军回杭,且为免部队频繁的牵动给百姓们造成恐慌,所以走了山野隐匿之路,队伍再庞大,高山峻岭,总是能将他们藏起来。臣若算得不错,宋参将应当已和军中其他副将将队伍带回杭城了。”
老皇帝眯着眼睛幽幽地盯着容许,嘴边的笑意渐渐淡去,一丝帝王的霸气油然而起。
佟宅,绣楼之上,门外小丫头脆生生的声音响起:“驸马爷要走了,请恒小姐下楼去”
“姮儿,你哥哥要带你回家了。”佟未推一推伏在自己身上的恒姮。
小恒姮摇了摇头,“我不回去,不回去。”
“傻丫头,你哥哥偷偷带你出来,若带不回你去而叫恒伯伯恒伯母责怪,下回谁还敢带你出来?”佟未柔柔地哄她,对于恒姮,自己的确当亲妹妹那样疼爱,奈何她们这种侯门里的女孩儿,命运大多在别人的手里,谁也无可奈何。
恒姮娇滴滴地黏着佟未不放,“我是正巧碰上哥哥要出门,逼问之下才知道他是来看你,他呀,才不是好心带我出来,他是怕自己一个人来尴尬,那么巧就带上我做陪衬了。”
佟未默声。
恒姮继续道:“未姐姐,我听说朝廷很快就要选太子了,我家那几个嫂子们都在说,我要么会先嫁给允澄,要么等他成了太子再嫁……未姐姐,我不想嫁给他,真的不想。我不敢再想法子让他喜欢别的女孩子,可是,你帮帮我,别让我嫁好不好?”
“姮儿,这句话嫦姐姐已对你说过,我们于这件事是无能为力的,唯一的办法只有允澄不想娶你。”佟未耐心地劝说,“可是允澄能自己选择吗?”
恒姮摇头,“不能。”
“姮儿,我觉得允澄不错,你为何不试着与他交往,或许他值得你喜欢。就像……姐姐和你那容姐夫一样。”佟未说着,甜甜地笑了。
恒姮安静了,她明白佟未若能帮,是不会袖手旁观的,看着一脸幸福的未姐姐,伸手摸了摸她只稍稍隆了一点的肚子,惋惜地叹一声:“本来,我能做这娃娃的姑姑,如今只能做小姨了。未姐姐你知道吗?德恩公主她上个月就回宫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佟未一怔,“为什么?她和你三哥吵架了?”
“也不是,反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德恩突然就回宫去住了。娘找贵妃姨母打听过,只说是公主要回宫侍奉皇后娘娘,说是皇后娘娘染病了。可是贵妃姨母说,皇后娘娘根本没病,只是在坤宁宫里装样子。这里头究竟闹的什么文章,我实在不懂,你说,我又怎么会喜欢嫁入皇室。”恒姮无限惆怅,扶着床架起身来,理一理自己的衣袂,对佟未道,“未姐姐我走了,改日到容宅去看你,我会和我娘说,让我多住几日再走。”
“去吧!姐姐在家里等你来。”佟未口中说着,心里却还是起了几番不悦,但她也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不悦。
回家的路上,恒姮与恒聿坐在暖车内一路无话,将至家门时恒聿才终于开口问:“你未姐姐,好吗?”
恒姮轻轻一叹:“哥哥总算问我了,我以为你不打算提未姐姐了。哥,未姐姐怀孕了。”
“怀……孕了?”恒聿的神情凝滞在了寒冷的空气里,方才和佟家父子的谈话,他们是那么默契地不提佟未,原来,是怕这个消息……呵,难道我心思,天下人皆知?
内宫中,齐贵撩起东暖阁厚厚的门帘,但见容许从里头出来,他笑嘻嘻道:“容将军辛苦了,奴才稍后送您出宫。”可抬头见容许的目光停留在别处,他尴尬道,“将军不必在意,咱们出宫吧。”
容许目光所及之处,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捧着一只手炉立在对面西暖阁的屋檐之下,她居高临下目光犀利,纤长的黛眉微微扭曲,一脸的怒气将她端庄的美貌盖去了几分。而庭院里,雪地上,方才那位纤弱温柔的梁美人,正硬生生地跪着,刺骨的寒冷,引得她瘦弱的身躯不住地打颤。
“好,我们走吧。”容许收回目光,遂与齐贵往另一个方向去。
须臾却有小宫女急匆匆赶上来,“容侯爷,贵妃娘娘请您过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