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也听见呢,千万别忘了。”佟未呜咽了一声,一手来轻轻点女儿肉鼓鼓的腮帮子,“宝贝啊,要和娘一起盯着你这个爱多管闲事的爹。”
容许嗔道:“你又胡说,那些可是闲事?”
夫妻俩拌嘴嬉笑,方才的不愉快也渐渐淡去,忽听楚楚那里人未到声先至,似一路跑着来一路喊:“我妹妹呢,我妹妹呢?”
佟未欣然而笑,抱过女儿迎到门前去,一边对丈夫道:“楚楚可喜欢这个妹妹,每天做完的功课都要来抱一抱。”
须臾后,楚楚进屋来,佟未怕楚楚抱不动孩子,便把女儿放到摇篮里,让她们一起玩。接着雨卉和孟筱悦跟着进来,雨卉进门便问:“我看三哥那里和如惜收拾东西,真的要搬走了?”
容许点了点头,索性让嫂子和妹妹在桌边坐下,将事情撇去要紧的,粗略说了一遍,意在让他们跟着容谋一起走。
雨卉惊道:“原来不是三哥要搬走,而是我们都要走?可算算日子,如果走得慢些,过年也到不了杭城,这年就要在路上过了。而且天越来越冷……二哥,不能等过了年再走吗?”
佟未暗下握了握雨卉的手,面上则笑:“来回颠簸的确难为你们,可你二哥有他的苦衷,他总是为了家人好。”又对孟氏道,“嫂子不会介意吧!”
孟筱悦素来柔和,本来就是仰仗二叔过活,自然事事听他的安排,故也合着一起来劝雨卉:“还是回去好,京城里说风就是雨,宫里一有动静各家各府都战战兢兢,比不得咱杭城山高皇帝远,有事即便传过来,也减了多半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雨卉心中想,回了杭城离金陵更近,或还能偶尔见一见子骋,这自然是好的,只是留下哥哥……
“傻丫头,跟你嫂子一个性子,放心回去吧,二哥什么时候要你们操心了?”还是容许了解妹妹,说罢这句便对众人道,“估计娘那里少不了嘀嘀咕咕,之后一路上你们多担待些,好在如今老三也长进了,不似从前那样混,有什么事你们也可与他商量。”
雨卉连连点头,自从三哥让子骋“起死回生”,雨卉便视三哥为人生一大恩人,如今二哥也这么说,她当然第一个赞成。
嫂子和妹妹都好对付,容许舒了口气,想起妻子方才的诘问,不由得递过一个嗔怪的眼神,佟未那里明白,横横地顶回来,才不服气。
雨卉瞧在眼里,故意酸酸地说:“每每二哥一回家,我和大嫂在二嫂面前就是俩多余的人。”
夫妻俩闻言嗔笑,佟未更来撕小姑子的嘴,楚楚却突然跑来,很认真地对大人们说:“轻一点,妹妹睡了。”
众人往摇篮看过去,果然见穆穆安安静静地躺在摇篮里,正睡得香甜,佟未爱怜楚楚,抱来怀里笑道:“我们楚楚最乖,都能带妹妹了。”
楚楚欢喜地笑,又仰着头问她的二叔:“小妹妹的名字就叫穆穆吗?还改吗?”
孟筱悦在一旁解释:“穆穆是乳名,还要起大名呢。”
“穆穆不是很好嘛!”楚楚一本正经,“我叫容楚楚,妹妹叫容穆穆,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们俩是姐妹,多有意思!二叔,不改了好吗,妹妹就叫穆穆。”
佟未抱着楚楚,在她身后得意地瞧容许,脸上憋着笑都涨得发红了,眼看丈夫哭笑不得的样子,若非女儿睡着,一定大笑出声。旁人自然不知道,叫女儿穆穆,是因她父亲容大木头的名号而来。
楚楚不罢休,起来跑至容许身边,娇滴滴地说:“我想让妹妹叫穆穆,二叔答应了好不好?”
孟筱悦正要劝,已见容许点头:“大家也这样叫惯了,好啊,就要穆穆,往后我们家的女孩儿都随楚楚起名字。将来让你三叔也给你生妹妹,莫要像婶婶那样,只有哥哥陪着玩。”
楚楚乐坏了,拉起容许地手就往摇篮走,“二叔你来看,穆穆睡着了好可爱。”
叔侄俩过去,雨卉也跟着过去,孟筱悦方凑近佟未,轻声问:“你和穆穆不走,是不是?”
佟未心里蓦地痛起来,笑得也不再自然,她心里最明白不过了,对于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其实充满了惶恐与不安,弱弱地悬在心上,根本碰不得。
她没有想说的话,只是无奈地含笑点了点头。
很快,夜深人静,偌大的宰相因众人的离去,原本就安静肃穆,而今更添了几分凄凉意味。许多家仆不需再伺候主子,白日黑夜都不必忙活,闲来或想斗牌饮酒做乐子,却碍于老爷和管家的凶戾不敢擅自行动,故索性你也告假我也称病,竟走了一大半的人,便更叫这座宅子落得冷清。
更鼓敲响,恒聿神思稍醒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而此刻他身边仅睡了德恩一人,若真有人哭泣,便只有德恩。
他翻过身来,轻轻搭在了背对自己的德恩身上,“你怎么了?”
哭泣声戛然而止,德恩瘦削的肩膀更因被恒聿触碰而颤动,她那里似抬手抹泪,继而翻身来,强笑着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啊,你也被更鼓吵醒了?娘也说过好几回,这更鼓敲得也忒响了。”
“你哭了。”恒聿却一语中的。
德恩一哆嗦,怯怯地拿被子蒙住脸,胡乱编造着借口:“是啊……我、我头疼的厉害。”
恒聿起身,点了灯过来,红光四起,照得德恩枕边斑斑泪痕,他轻轻拉下德恩蒙脸的被子,见到的便是那双红肿的眼睛。不禁皱了眉:“不要这个样子,有事情你大可以说。”
德恩抿着嘴憋了半日,见恒聿有恼怒之态,慌了神,方呜呜咽咽地答:“我想母后了。”一提起娘,顿时泪如泉涌。
恒聿心软了,心中叹:德恩的年岁和妹妹相差无几,若不是皇室历练和近来的风风雨雨让她迅速成长,她应当还是那个天真无邪刚出嫁的小公主。自己无法给予她爱情,起码应让她感到安心,就如小未说的,不论如何,我是她的丈夫。
“你往后想母后了就告诉我,不要再偷偷摸摸地哭了。”恒聿微笑着,伸手擦去德恩脸上的泪水,玩笑着说,“明天你眼睛一红,如珍如宝会以为是我欺负你,她们两个的嘴可厉害了。”
德恩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推开恒聿的手说:“很冷,你快放了灯,来被窝里躺着。”说这句话时,却莫名地心跳得厉害,但觉得脸上热热的,竟不知是为了什么,越是这般,便越羞涩起来。
恒聿刚把灯座放到桌上,正要吹灭烛火,房门却被啪得震天响,只听一个丫头在外头喊:“三少爷,宫里来人了,即刻要见您。”
三更半夜,父皇突然派人来找丈夫,一来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二来又不知父皇所为何事,德恩惊慌地下床,赤脚跑来恒聿身边,“我跟你一起去。”
“你父皇并没有召见你,在家等我。”恒聿果断地拒绝,迅速到屏风后换好衣衫,见德恩还赤脚站在地上,便一把将她抱到了床上,有些严肃地告诉她:“你很聪明,你知道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帮我,德恩,不要让我担心。”
德恩怔了半刻,方用力地点头,可直到看着丈夫离去,她还没能真正回过神来。
而当恒聿顶着星辰匆匆来到皇城脚下,却有另一个人已一早等立在那里,两人微笑对视,皆没有说话,于此同时城墙一脚的小门被悠悠打开。
此时容府里,三房那边“砰砰”的敲门声骤响,如惜匆忙穿了衣裳来开门,竟见佟未穿戴整齐地立在门前。
“二奶奶,您有事吗?”如惜似乎被吓到了。
“三爷呢?”
“爷没在家睡,他说他去新房子里睡,天一黑就走了,说明天一早回来拿东西。”如惜战战兢兢地答。
“唉,耽误事啊。”佟未自顾埋怨了一句,便对如惜道,“你先喊上两个丫头把东西都理起来,不要带太多,拣要紧的带。一会儿陆管家就来接你,先不等三爷了,咱们先走。”
“走?走去哪儿?”如惜这回真是害怕了。
“回头再给你说,按我的话做。”佟未找不到容谋,甚是着急,匆忙嘱咐了如惜就转头走了,如惜还听得见她一边走一边吩咐左右,“让陆管家去找三爷回来,老夫人那里派人过去一起理东西,大奶奶和小姐那里已经差不多了,搬上车就好……”
“姨奶奶,怎么了?”一个小丫头的问话,惊醒了如惜。
“别问了,二奶奶说走就走吧。”如惜心慌意乱,此刻若能见到容谋也许还能安心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