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柳妈妈倏地插进来一句,“昨晚二爷从四姨太那儿回来后,问了好些您的事情,不管你们怎样,我是看着二爷长大,他心里想什么,我还能懂一些。看得出来,二爷他真心把您当妻子的。”
佟未心里“咯噔”了一下,方才滚烫的脸又泛起红来,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转而肯定地说道:“我还是要去的,柳妈妈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这会子我先陪一陪三奶奶,打发了她我才好做事。”语毕接过点心盘子,自己端了进去。
只听林飞凤热络兴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柳氏无奈地叹了叹,才缓缓离去。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当柳氏在园子一隅瞧见林飞凤喜滋滋地捧着几方盒子离开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佟未只身一人离开了藤园。
“四姨太啊,你何苦作弄这样好一对鸳鸯?太夫人、老爷那些年待你的好,难道不值得你去心疼他们的孙子、儿子吗?”柳妈妈暗自神伤了片刻,再不提。
将至翩翩小筑时,佟未却停下了脚步。她举目望着这座容宅最高的屋宇,纤眉莫名地紧蹙起来,自问自答:“我这究竟在做什么?难道为了柳妈妈一句话就动心了?不是不是——我只是可怜她吧!”
可这样一想,心里就却更没底,一并连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浑忘了。正懊恼,忽见楼台上幽幽地闪出一道白色身影,她柔柔地坐到了栏榻上,只是一刻的犹豫,自己仿佛就叫楼上的人看见了。
于是这样静静地、遥遥地四目相对,只是彼此,都不晓得对方的眼眸里,含了怎样的情绪。
不多久,佟未终出现在了那道白影所在之处,且手里还多了一碗乌黑的药汁。
“四姨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肯喝药么?”真正面对时,佟未反镇定了。
胡白舞此刻已毫无美感可言,身上随意裹了一件白纱衣,纱衣长而宽大,胡乱地铺开在地上栏榻上。满头青丝也似未曾打理过,甚是凌乱地落在胸前,面上自然是苍白无血色,昨夜挨打的印记依然醒目,叫人看着发怵。
“女为悦己者容。”佟未心里暗暗一笑,“难怪不能让容许来了。”
“二奶奶……”乍看见一身华服、形容优美的佟未时,胡白舞怔了怔,且不是为了佟未衣衫的华丽,而是从她身上透出了什么,叫自己甚为熟悉,却又模糊得记不真切。
“昨夜,真是谢谢二奶奶了。您端着药辛苦,且桌边放一放,我这就进屋子来,外头风大。”胡白舞说话时显然有虚喘,扶着丫头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挪地往屋子里走。
佟未摇了摇头,转身将药碗放到桌上,口中温和地叮咛:“四姨娘这病该静养才好,您下床太早了,遵医嘱才是养身之道。”
只听胡白舞惨惨地笑道:“杭城里的大夫我大多瞧过了,便是遵医嘱才到了今日,我这病是好不了的,且看命吧!”
佟未转身来,才要说话,却发现屋子里原还在的两个丫头,俱离开了。
“不兴说这样的丧气话,四姨娘快躺下喝药才是。”心里掠过一道不安,佟未口里说着手上做着,过来就要搀扶胡白舞上床。
“二奶奶,您且坐下。”胡白舞颇无力地推开了佟未的搀扶,稍稍向后退了两步,忽而“咚”地一声跪了下去,口中道,“我求您一件事情,请您千万千万要成全我。”
佟未并没有上前去搀扶,也没有惊慌失措的神情,她只是蹙眉看着胡白舞,冷冷地反问一声,“四姨娘这是做什么?”
胡白舞眼角含了泪,仿佛是忍下天大的哀伤,开口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和二爷……”
如是,时辰缓缓滑向了正午,然当藤园里开了午饭预备容许、宋云峰夫妇用时,满园子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少奶奶。
柳妈妈不敢说佟未去了翩翩小筑,暗暗派人打听,才知道少奶奶早就离开,可外头门子说没见过少奶奶出去,那她这是躲在家里什么地方了?
容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忽然要找一个有心躲起来的人,且不许声张,当真不易。于是略嫌慌乱地寻找着,时辰也一点点过去,家里陆陆续续地,开始迎客了。
“先找到她要紧。”容许的脸上看不到一点惊慌,他只是叮嘱阿神和采薇留守在藤园不要随意走动,又让柳妈妈悄悄地去找佟未,切莫惊动家人,便径自与宋云峰一起往前厅去,含笑镇定地接待一批又一批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