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晨,你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我的孩子刚刚出生就没有了母亲,你的家长是怎么教育你的?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这个做母亲的这么去死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李太太还是在考验我的心情。
之前,我确实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母女生离死别。
但是,我发现她想要利用我,让我当这么一个替死鬼,那我就是真的不愿意了。而且,我想要问的基本问题是,她到底想不想让她的女儿活下去。
毕竟,那样的药粉只有荆芥配的出来。
我重新问了一遍。
李太太的脸一点一点的扭曲着:“骆晨,我诅咒你下地狱。我把房子租给了你,我还在路上给你外套穿,给你热水喝,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不过是租个房子,一个外套,再加上一杯水,你就想要我的命?”好吧,她这个奇葩理论弄得我现在一点儿也不生气了。
只是觉得好笑。
我平静的把我的问题重新说了一遍:“你到底是想要女儿活下去,还是就只把生女儿当成一场梦。荆医生是最好的药师,只有她能够救你的女儿。”
“骆晨,你真的不能可怜可怜我们母女吗?”
我笔直的站直了身体。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和事情,我现在遇到的已经太多了,而我以后遇见的只会更多。
很多年以后,我才发现,这已经是我面对一个不守信用的人的最长的耐心。任她哭泣和流泪,都没有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我沉默着慢慢地等着,不时的看看手表。李太太终于忍不住了,虚弱的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觉得,答应了一个人的事情,就不应该失约。
她答应了荆芥,却背弃了诺言。
“我答应你。”
李太太的身体带着盈盈的光泽,看起来快要变得透明。她说了她答应,然后一扇门里面走出来她的丈夫,正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
我把兜里面的药粉拿出来,沾了一点点涂在了她的嘴唇上。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求生意志吧,小孩子把嘴巴上沾着的药粉舔的干干净净。
小孩子立刻看起来白嫩了一些,有生气了一些。和医院里的NPC的医生护士完全不一样,和她的呆愣的丈夫也完全的不一样。
孩子的眼神安静而且透亮,不谙世事的看着李太太。
但是李太太只是让她的丈夫赶紧把孩子带走,整个空间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降,冷的人心里发毛。
已经到了五点多。
我们必须赶紧到下车的地方去坐车,离开这里。如果天亮了,我们就再也走不了了。到了公交站之后,车还没有来,我看着公交车要过来的方向。而李太太一直看着医院的方向,那里有她的丈夫和孩子。
“他们以后就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已经为他们做了所有你能够做的。”
我最看不得女人在风中流泪,就出言安慰。李太太原本锐利的眼神现在看上去柔和的像是一滩水,那样的伤心真的是无论怎样都掩盖不住。
公交车来了,李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车上走。
我也紧随其后,毕竟现在已经到了五点半多,再不走,就是真的来不及了。但是,李太太突然狠狠地向后飞出来一脚,我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踹中了胸口。
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的后退了几步,靠着路边的电线杆子才能站稳。
李太太是厉鬼,所以她的脚力巨大无比。这一脚疼得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能眼睁睁的盯着她。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
我看着她对着公交车司机抛了一个媚眼,公交车门迅速的合上了。她笑着朝我招手,眼神怨毒而且冰冷。
我听着她的话从前方传回来。
“既然我不能和我的家人永远在一起,那你就永远在这里陪着他们吧。”
“没有白天,没有欢笑,没有阳光。”
……
然后是一串惊悚无比的笑声,我从地上爬起来,赶紧想要追上那一辆车。但是公交车的速度像是赛车一样,它迅速的消失在了大马路的尽头。
卧槽。
这个恶毒的女人,别让我抓住了她。
不然我一定让她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她居然用这么狠毒的法子来对付我,而我居然会真的中招了。
我揉着生疼的胸口,然后又站在了公交站牌底下。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又一辆公交车驶过来,我赶紧上了车。这辆车上面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乘客,但我还是主动地坐到了后面的位置去。
阴影里,一个老奶奶的身形慢慢显露出来。
“小伙子呀,你可真是没有爱心,人家刚刚生了孩子,你就让人家一家子生离死别。”老太太没牙,所以一说话满嘴漏风。
但是,老太太感觉上很慈祥。
我也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做错了事儿:“奶奶,真不是我的问题,是那个女人实在是太作了,她得寸进尺。我救了她的女儿,就已经是拼着命做的。她居然跪下求我,把我自己的命也给留下。
我和她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替她去死?好人不是这么做的。”
老太太听着我说的话哈哈大笑,露出来没有牙的牙床,一张脸皱成了菊花。
“年轻就是好呀。”
老太太的这句话刚刚说完,整个车厢立刻黑了下来。我心头不安,因为我想到了上次遇到的泡椒人手,就是在黑暗又亮了的情况下。
那些人手极具攻击力,十分恐怖。
我按捺不住心头的紧张,已经把手放到了靴子上放着匕首的地方。
公交车像是进了隧道一般,耳边只能听见有节奏的轰隆声和风声。我当然知道这个老太太不是人,但是这个老太太她连牙都没有一定不会攻击我。
“奶奶,这些东西可能就是冲我来的,一会儿您离我远点儿。我保护不了你,但是不想让你被我连累。”
老太太应该是点了点头,然后说好。
我抽出匕首,走到了比较宽敞的过道中央,拔出了我的匕首。
我能听见沙沙的声音越来越大,预示着那些人手现在越来越近。它们现在正在扣玻璃,然后会把灯拧亮了,好好吓唬我一下,然后就过来使劲儿的把我给撕碎了。
每次都用一样的招数。
我上次失败了,这次就不一定了。
我兜里有荆芥给我的药粉,我把这个药粉洒在身上,就可以避开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我倒要好好的砍几个人手,看看这些东西到底都是一些什么怪物。
就在玻璃的碎裂声开始的时候,车厢的灯突然亮了。
而四面八方,什么都没有。老太太靠在椅背上打着盹儿,一派岁月静好的安静模样。这下子,轮到我懵逼了。
我咽了一口口水,准备把匕首给收回去。
但是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应该是陈娇。她在下车之前,还在我的耳边说了一句轻的不能再轻的话,她说如果没有车了,让我一定不要慌乱,她会想方设法的帮着我坐到下一辆车。
所以,在李太太那个疯女人跑了之后,我还能淡定的等在那里。
但是,当我笑着回头的时候,我看到了沈悦的脸。
“骆老师,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找个双人座嘛。”
沈悦像个麻雀一样,蹦蹦跳跳的坐下,然后拉着我也坐下。
一场虚惊,但我现在看着窗外想着却是陈娇。来的时候她也在车上坐了那么一会儿,我看着她在站牌底下没有走。那她现在又到了哪里?
每经过一个站的时候,我都会看着窗外,以为会看到陈娇。
这辆车的行程和另外一辆不太一样,所以走得特别的快。在早上六点钟的时候,这辆车就到了公司后门的那个公交站的位置。沈悦也跳了下来,不过,她是去了农民房胡同的方向。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往荆芥的诊所赶去。
诊所的门没有锁,还亮着灯。我上楼推开荆芥的办公室,她正戴着眼镜研究《本草纲目》,因为脸上并没有熬夜的困倦,所以,我并不清楚她到底是看了一个晚上的书,还是早早的爬起来看书的。
“回来了?”
“恩。”
荆芥伸了一个懒腰,慢腾腾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好像这两个动作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李太太呢?”显然,这次回来之后没有以前的那么复杂而且诡异的仪式,就像是进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小诊所。
看起来这么正常,在我眼里才是真的不正常。
太阳正在升起,红彤彤的像是浓墨重彩的颜料,好看的很。窗帘微微的摆动着,一看就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清晨。
荆芥把书合上,慢条斯理的告诉我:
“李太太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
我还没有问出口,荆芥就继续解释道:
“因为她违背了契约,所以,我和另一个人联手把她给抹去了。这一单生意,就算是失败了。”荆芥又补充道:“你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好。”
“那,她的孩子呢?”
荆芥轻轻一笑:“我还以为你就是真的成了铁石心肠的人。她的孩子现在很好,我们去她的葬礼上吊唁一下,可以看看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