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女史欣然转过来,她苦笑一声:“小姐来了。”
纪薇原以为会见着一个痛哭流涕的她,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坦然,让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女人静静的相望着,末了,霍女史才说道:“小姐有何事来找奴婢?”
不知为何,此时听见她自称奴婢,让纪薇深深汗颜,她一把握住霍女史的手:“你还好吗?”不知为什么,对于霍女史身上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幸灾乐祸,只是为她捏一把汗,只是为她担心。
霍女史不露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淡然的说:“小姐也听说了?”
这倒弄得纪薇一时语塞。
“奴婢也想,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霍女史脸上没有戚戚然的神色,有的只是淡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小姐是来看奴婢笑话的吗?”
纪薇看着那张美丽的容颜,自问:真的是来看她笑话的吗?不,本能的,她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关心,没有丝毫的幸灾乐祸。“薇没有任何理由来看女史的笑话,只是,只是替你担心罢了。”
“奴婢与小姐,不可算作很熟,小姐此番,奴婢定以为——”
“以为薇不安好心?”
“不是,以为小姐是菩萨心肠,特地来怜悯奴婢这失贞之人。”她淡然的神色中,没有丝毫不悦,没有丝毫生气。
纪薇有些难过,不仅为她,还为李慕然,她既已是失贞之人,那么,他们还会成亲吗?如果不能成亲,那么一对有情人又将各奔东西,虽然她对李慕然也有一丝丝念想,可是想到此,她不禁嘘唏不已。
“小姐勿需担心。”霍女史走近屏风前转身看着纪薇:“奴婢虽是薄福之人,可是却也知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说着,她有些讥讽的看着门口,那外面,站着两位嬷嬷:“倒是小姐,三番两次顶撞娘娘,还是自求多福吧。”
霍女史唇里的讥讽,纪薇又何尝没有听出来呢?她有些自讨无趣,“薇没想到女史雅量,实是薇自愧不如的,女史多保重。”说完,转而离开。
当纪薇白皙的手刚刚碰到门环时,霍女史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小姐也得多多保重。”纪薇的身子僵在门口,接着迅速打开门,走了出去,一道宫门,隔开了纪薇与霍女史,也隔开了一段感情的分岔点。
纪薇茫然的走在坤宁宫的长廊上,脑中一片空白,茫然。
“嬷嬷——”纪薇无力的回身看着正在香炉前捻香的任嬷嬷:“霍女史那边,怎样了?”虽说她的关切得到了讽刺的话语,可是,她仍在关心着她和他。
任嬷嬷没有抬眼看纪薇,只专注的捻着手里的香:“小姐怎么不问娘娘那边怎么样了?”
纪薇心里稍稍有些别扭,又见任嬷嬷有些调侃的意味,“娘娘那边,薇自然会想法子,可是现在——”
“霍女史已经许配给河阳王世子了。”
一句惊天动地的话,纪薇瞬间有些紧张:“为什么?”
“这还用说吗?”任嬷嬷别着唇:“奴婢倒不信,霍女史与河阳王世子的事情,小姐不知道。”
纪薇一时语塞,转而又问:“那么,平阳王世子呢?之前霍女史不是许给平阳王世子了么?”
任嬷嬷看着纪薇,一时没有说话,转而认真的捻她的香。
见她不语,纪薇知道她必是知晓了什么,赶紧问:“嬷嬷,你倒是说话呀。”
任嬷嬷摇头:“奴婢哪儿知晓这么多?小姐还是想着法子,怎样去娘娘跟前——”
纪薇别扭的说:“因为霍女史的事情,姨母肯定还在气头上,我这时去,成什么样子?”
“娘娘正在气头上,所以小姐去,正好解了娘娘的气,不是吗?”
果真,当苏皇后见着纪薇时,满目的不悦化成慈祥的凝视,仿若两人之间从来没有隔阂一般。
“让本宫看看。”苏皇后拉近纪薇,看着之前曾有划痕的脸颊,仔细看去,已无大碍了:“幸好,没留下什么,否则,本宫要呕死。”
“姨母。”纪薇浅浅的笑着:“幸而姨母的平痕膏,否则——”
苏皇后有些怔怔的看着纪薇,末了,淡然说:“薇儿与洛月长得并不十分想象,倒是有几分左相的模样。”
苏洛月,是纪薇那位薄命的娘亲,而左相,便是她那位曾经权倾朝野的父亲。
纪薇不经意间,竟然在苏皇后眼眸中发现了一丝泪光,不禁动情:“姨母!”
母女俩相拥着,泪水盈盈。
“薇儿,姨母怎么舍得打你?”苏皇后酸楚的说着:“若不是被气急了,本宫怎么会——,薇儿,你怪本宫吗?”
纪薇摇摇头:“姨母的良苦用心,薇儿怎么会不知?只是希望姨母不要跟薇儿置气。”
“唉——”苏皇后长长的叹气着:“本宫也是为了你好。”
“薇儿知道。”
自从五岁父母双逝之后,纪薇就入宫养在苏皇后膝下,而苏皇后对她,那可真谓无微不至,甚至,宫内所有的人都知晓,纪薇只是没有公主的名分,所有的惯例是超越公主的,而且,在纪薇身旁侍候的任嬷嬷,是苏皇后的心腹。
可是,自从养在苏皇后膝下,她也从不曾提起过关于纪薇父母左相与苏洛月的事情,甚至,纪薇相问,她也会含糊其词,旁人也从未提起,还是在苏府时,听苏夫人偶尔提过。而今日,则是苏皇后第一次说出纪薇长得不像母亲而像父亲的事情。纪薇自是知晓苏皇后的脾气,在万不得已,她也是万万不会得罪苏皇后的,所以,她也并未随着话追问下去。
“小姐!”任嬷嬷喜上眉梢的走进悠雅小筑,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端庄严肃的模样,还未到纪薇门口,便唤出了声,她不同于以往的语调唤起了纪薇的注意,她抬眼看着被掀开的帘子,发现任嬷嬷眉眼间皆有喜色,原本一向沉稳的她,却反常的显得有些急躁的喜悦。
“看把你急的。”纪薇雅然一笑,将手里的书卷放在书桌上,手上佩带的玉镯碰在书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任嬷嬷的步子有些急促,甚至险些摔倒,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喜悦:“小姐大喜,皇上将您许给平阳王世子了。”
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一句在旁人眼里是无尚的荣耀,却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里一般,在纪薇心底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纪薇的心砰砰直跳,生怕是自己的幻觉,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于是颤抖着声音,她需要确认:“嬷嬷,你说什么?”
任嬷嬷清晰的声音在清晨响起:“皇上将你许给平阳王世子了。”
这一次,纪薇仿似听懂了,没有再接着问,只是轰然然,脑中一片茫然,眼底却是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神情。
见纪薇并没有她所预想的那样开心,任嬷嬷有些吃惊的叫着:“小姐!”
纪薇微微转身,平静的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任嬷嬷迟疑的看着她,正欲开口,却听纪薇又说:“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