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喝些水,你便会舒服一些。”欧母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纪薇有些纳闷,莫不是水土不服?莫不是因为这一路上巅跛?莫不是因为心情不顺,所以这几什么也吃不下,可什么也没吃,胃中怎么还会有酸涩的感觉。
“你有了身孕!”欧母淡淡的一句话,冲击着纪薇所有的感官,她惊的一抬头,怒目相视:“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欧母的脸色未变,一如既往的坦然:“你的癸水是不是没有如期而至?”
癸水?纪薇努力回想着,可是仍不能肯定,脑中思绪混乱,她更想不起上一次的癸水是何时来的,可是,她的手却逐渐颤抖起来,嘴里哆哆的说:“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有孕,我怎么可能有孕?”
看着她突出其来的模样,欧母有一刹那的疑心,接着抓住她的手一扬,将她的头抬起来:“你怕是真的有孕了。”
纪薇用尽全身力气甩开她的手,忿然:“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有孕,”突然,脑中一激凌,想起那曾经早上服用的玉凝露,是的,他总是在****之后看着她服下玉凝露,那甜甜还带有涩味的玉凝露,天啦,那种味道仿佛还在唇齿之间,是的,那肯定就是他给的不能怀孕的药。
“不可能么?唤大夫过来瞧瞧不就清楚了?”
“不要,不要!”纪薇挣扎着躲到床上,双手直摆,慌乱的说着:“不,我怎么可能有孕?他怎么可能会让我有孕?”绝望的神情流露在她的惊吓的脸上。
欧母叹了一口气,坐在她的床畔:“孩子,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哇!”纪薇大哭了起来,一下子窝进欧母的怀里,痛哭,嘴里不时说着:“他怎么会让我怀上他的孩子呢?他怎么会?”
欧母伸手抚着纪薇乱散的头发,“我会是一个好祖母,而沛儿也会是一个好父亲的。”
纪薇仰头,止住哭声,看着欧母不染一丝尘埃的眼眸:“你说什么?”
“你的孩子,便是欧家的孩子。”欧母的话语里不容一丝置疑。
纪薇不语,默默的流着泪,思绪却如柳絮般翻飞。如若是在一个月之前,她肯定幸福的掉下眼泪,她肯定会得到所有的祝福,她腹中的孩子便是平阳王府的嫡子,她便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任凭他有多少个女人,多少个孩子,可是,只有她生的,才是他真正的嫡子,会世袭他的爵位,会承袭他所有的身份地位,可是,现在,在她心如死灰,决心放弃一切过去的时候,孩子却来了。
纪薇坐在院落里,初春的阳光照进干净整洁的院落中,她的身下,是一把极陈旧的躺椅,她到了洛南,到了欧家,已有半月了。
“娘子!”欧沛手里拿着鱼篓走进院子,之前洁白的皮肤现在已经晒得黝黑了,之前一副书生模样已经在短短半个月褪去了,他扬扬手中的鱼篓:“今日收获不小,我让娘给你熬鱼汤。”
纪薇淡雅一笑,站了起来,伸手便要去接他手里的鱼篓,可是欧沛却转开了,他可舍不得让娇弱的她来拎篓子,“我自己来。”
欧沛还记得她第一晚在欧家住下,洗漱干净之后,他与母亲惊讶她的美丽,惊讶在之前肮脏的外表之下,竟然有这样美丽的容颜。他不禁看呆了,仿若做梦一般,她成了他的娘子,虽然她怀着前夫的骨肉,可是,他仍然觉得,他是生活在虚幻之中的,他是生活在梦境之中,那样美丽的她,竟然与他以夫妻名义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底下。
而她美丽的脸庞上,极少有笑容,独处时,总是欲欲寡欢,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而她,也从不讲她的过去。
他不敢碰她,是的,从不敢。这个不敢,应该说是他尊重她,在她同意成为欧家媳妇时,曾说过:“我很感激,你们能接受我跟我腹中的骨肉,可是,我的丈夫新丧,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想,我应该为他守孝,所以,我希望在我孩子生下来之前,都不要同房。”
她美丽圣洁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清泪,没有一丝不愿,有的,只有凄凉,当时欧沛便同意了。而欧母也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嘱咐他们两人,在外人面前,一定要说腹中骨肉是欧家的。
纪薇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可是,她真的需要一个栖息地,虽然她不在乎去死,可是,她的腹中有一块小小的骨肉,她可不愿意让那块有生命的肉死去,所以,她必须接受欧母的建议,不过,让她跟其他的男人同宿一张床,她可真的无法说服自己这样做,虽然欧沛温文儒雅,可是,她仍不愿意。
很庆幸,欧氏母子都接受了她的建议,不过,他们对她也真的够好,日常生活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当他第一次唤她“娘子”时,纪薇生生的不愿意,生生的难受,生生的觉得别扭,因为,有一个人,也曾这样唤她,用那足以乱真的温情的声音叫着她,可是,那一切仿佛是前一辈子的事情了,她现在,已经是苏末,已经是欧沛的娘子,腹中,也是欧沛的骨肉。
欧家比她想象中的要困难多了,虽然有一栋房子,可是比较旧了,家里的田产也如欧母所说,尽悉卖完了,而欧沛念了十多年的书,可欧母却不愿意他去考科举,一个穷读书的,手无缚鸡之力,更无从谈挣钱了,纪薇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欧母咄咄逼人,要她做欧沛的老婆了,因为欧沛比较内向,不擅长与人交流,更甚,不懂世间人与人之间某些微秒的关系,不懂怎样去维护跟旁人的关系,更不知道如何去挣钱。
现在,她有孕了,欧沛跟隔壁罗大哥一起,去河里打渔,如果运气好时,打上一篓鱼,不仅可以卖几尾,还可将小的鱼仔留下来给纪薇熬汤喝,纪薇知道,欧沛母子也是真的对自己好,所以,渐渐也放开怀抱,跟他们交谈了,不过,对于往事,对于从前,他们不问,而她,更不会主动提及。
欧沛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交给纪薇:“这是今日卖鱼的钱。”
纪薇不露痕迹的往后一退,“交给娘吧!让娘替你存着。”
欧沛有些微怔,尴尬的笑笑,自嘲:“这一点小钱,存着也没什么用。”细碎的银子在他的掌心,显得有些孤单。
纪薇不忍心看他眼里的落漠,只是悄然转身,走进屋内,欧沛对她,落然有礼,可是她知道,她根本无法放下所有的身心来接受他,是的,她无法接受他。
阳春三月,纪薇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孕,小小的腹部已经微微顶在粗布之下,而她的脸色却一如既往的苍白,甚至,除了腹部,身形没有太大的变化,她随意挽着一个髻,头上没有任何首饰,显得朴素而整洁。
这日,她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手里替欧沛补着一件长衫,脚边针线篓里,有些虽然普通,可是却是全新的衣料,她还要替腹中的孩子做几件小衣服。
罗大嫂带着春风暖意走进欧家:“欧沛家的,在补衣服么?”
纪薇已经习惯了旁人唤她“欧沛家的”,她仰头应道:“是,”接着起身,递上一方小凳:“罗大嫂请坐。”
罗大嫂喜滋滋的坐下,扯着针线篓里的那些个布:“这些是给孩子做衣衫的?”
纪薇点点头。
“你若不嫌弃,我女儿倒有些旧衣服,改日我洗洗之后送过来,小孩子也能将就着穿。”罗大嫂怜悯欧家日子过得清苦,而她也是真心喜欢欧母与纪薇,时常口里念着:这一家子人,都是文绉绉的,怪让人喜爱的。
“听说小孩子是要穿百家衣,才能免除病痛。”纪薇唇边一抹淡然的神情:“那我就先谢过大嫂了。”
“对了,今日我去赶集回来,镇上贴了告示,”罗大嫂讪讪的笑笑:“我也不大认识字,可是却有官差打着锣鼓在宣读。”她努力回想着听到的内容:“皇帝驾崩,好像要哀丧三个月,好像不能嫁娶,不能什么来着,而且,还要在院子里挂白布。”边说边尴尬的笑笑:“我没念过书,也不识得字,可是,那个官差大概也是这样子说的。”
纪薇不知何时,手里的针线已经掉在半空中,悠悠荡荡,眼睛早已经溢满泪水,是的,是昭和帝驾崩了么?她胸口一疼,其实,当年在宫中时,苏皇后疼爱她,甚至连昭和帝也十分疼爱她,对她也是关心备致,现在,乍然听到他的死讯,她胸口仿佛是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
“欧沛家的,你怎么了?”罗大嫂惊见纪薇突变的神情。
纪薇摇摇头,眼泪随着摇头的瞬间分飞:“没事,只是想到我早已去世的父母。”
“唉,我还听说,皇后娘娘与皇帝感情特别好,当皇帝驾崩时,皇后娘娘也随着悬梁自尽了。”罗大嫂不解的说着:“皇后娘娘是多尊贵的身份,却也看不透生离死别。欧沛家的,你说说——”她还未说完,便只见纪薇双眼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