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嫂尴尬的站在院子里,脸通红,没想到一向柔顺的纪薇,竟然会给她脸色看,她隐隐的不悦。
欧沛虽知道纪薇在敷衍,可是却知道她是疼曦儿得紧,所以不愿意再让罗大嫂抱曦儿去讨喜,于是颇有歉意的说:“曦儿确有不适,大嫂见谅!”
欧沛看着罗大嫂的背影消失在院角之后关上院门,往屋内走去,却见纪薇正痴痴的看着曦儿,他说:“大嫂也是一番好意,让曦儿去讨喜罢了,你若不愿意,也不要这样太直接,否则,大嫂面子挂不住。”
纪薇转过头看着欧沛:“我的孩子,又不是什么叫花子,为何要去讨喜?”她因忌讳“霍”姓,又因普东侯府里的长公主,所以很是生闷气,说话也有些不择言:“她要讨,自己去吧,别让我的孩子自小便养成了不劳而获的性子。”
一年多了,欧沛没见纪薇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知道,她真生气了,于是他无措的搓着双手:“不去就不去吧,别说得这样难听,不满周岁的孩子去讨喜,洛南都有这个风俗,也没见哪家的孩子就因此变坏的。”
听了他的话,纪薇就有气,想想,怀里的曦儿,原本是龙翔九霄的天之骄子,落入民间也就罢了,她可不愿意让人小瞧了去,于是搂紧了孩子,有些置气的说:“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这样说了。”
欧沛尴尬的站在原地,脸色有些难看,将怒火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我不配做他的父亲。”说完,默默的转身,往门外而去。
纪薇方才一惊,自己说了多么伤人的话,看着他落漠的身影,她内疚不已,唤住他:“欧沛,我不是那个意思。”
欧沛无奈而受伤的神情流露在他黝黑的脸庞上,她无意之中的话,让他受伤了:“我知道。”可是,他回答,哪儿是知道,分明是更加难过的语气。
“欧沛!”纪薇这才发现,自己伤他有多深,她不忍:“曦儿是我们的孩子,真的,他只会认你为父亲。”
欧沛摆摆手:“罢了,罢了。”说着,离开了房间。
纪薇搂着曦儿,陷入沉思中,而可爱的曦儿,伸着胖乎乎的小手,不经意拉扯着纪薇的发丝。纪薇看着越大越不像自己的孩子,有些难过:“曦儿,娘是怕失去你,真的,娘不能没有你。”
这日一早,罗大哥却叫欧沛一起去做工,说这一日的工钱是平日时里打渔的两倍。初夏的天,说变就变,到了傍晚,大雨倾盆而下,看样子,这雨一时半刻是停不了的,纪薇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可却不知道欧沛到底在哪家做工,自从那日之后,两人时常相对无语,每次纪薇看着欧沛落漠的神情,心底满是愧疚,总想补偿,可是却无从做起,每次她主动与他说话,他都是落落寡欢,言语甚少。
看着天色越来越晚,纪薇一咬牙,将曦儿用带子捆在自己背上,撑着油纸伞,往罗大哥家走去,自那次罗大嫂来抱曦儿去讨喜被拒绝之后,她就再未登纪薇的院子,而纪薇脸薄,更是不好意思去找她,现在,迫于无奈,她只得去找她。
没想到罗大嫂是脚受伤了,这几日无法行走,所以才未到欧家,纪薇有些汗颜,不好意思的问着。
“他们是去了普东侯家做工。”罗大嫂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又是普东侯?纪薇心轻轻的颤着。
“快,将孩子取下来。”罗大嫂见曦儿背在纪薇背上,“让我瞧瞧,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他了,实在是想得紧。”
纪薇将孩子递到罗大嫂面前,曦儿欢快的拍手乐着,可是,看着外面倾盆大雨,她又有些担心:“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
“曦儿娘,要不,你去帮他们送伞吧!”罗大嫂抱着曦儿,“我脚伤了,多有不便,而我娘年纪大了,走不得夜路。”
纪薇犹豫,踌躇着要不要去送伞,最终,她将曦儿留在罗家,握着两把油纸伞,按罗大嫂说的位置,匆匆走入雨中。
普东侯家很好寻,就在城南,一座极大的宅院,因为是长公主府,门阶又修得极高,站在高高的台阶下,透过重重雨帘,看着大门两旁迎雨而立的石狮子,纪薇有一瞬间的闪神,仿若又回到那深深庭院中的平阳王府,也是这般光景,她的心中,仿是被烙了一块石头一样沉。
大门不远,定有旁门,纪薇沿着墙边走着,因雨太大,衣服被淋湿了,甚至,连头发也湿了,一会儿之后,她终于找到侧门。
侧门口挂着两个灯笼,门半开着,纪薇走近,轻轻叩着门扉。
“谁?”虚掩的侧门内,露出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头:“你找谁?”
纪薇见他的打扮,并不似家仆,而是穿着极整洁,便问:“我找来贵府做工的欧沛!”说着扬扬手里的油纸伞:“我来替他送伞的。”
少年将侧门全部打开,看着浑身被淋得半湿的纪薇,颇为打笑的说:“来我家做工的倒多了,只是欧沛是哪一位?”
纪薇一听,便知这少年应是普东侯家的公子,于是轻轻欠身:“只是帮工做粗活的,具体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还烦请公子带路。”
少年见纪薇一副懂礼仪的样子,呵呵呵的笑了:“普东侯府这样大,这几日请的工人那样多,你连他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我该带你上哪儿寻他?”
纪薇有些吱唔,是啊,欧沛时常跟罗大哥出工,可是,他从来没说过出工都做些什么,只是每次结了银子按时送往家里,这时,她才怨自己笨,为什么连他做什么都不知道。
连她不说话,少年颇有趣味的笑笑:“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娘子。”纪薇坦然的回答,对于这样一个少年,她毫无城府的回答着:“还烦你——”
“之皓,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一个极为熟悉的女声响在廊子那头,可是,却透着几许威严。
纪薇一惊,廊子那头,有好些人,昏暗的灯光下,为首的那位妇人满头珠翠,身着玉锦,虽有些远,可是纪薇仍旧认出来了,那是李慕然的姐姐长公主李申琳,纪薇一惊,料想,如真见着了,她定会认出来的,莫明的紧张袭击着她,她正想悄悄退出侧门,却没想到少年却双手举过头顶,作辑:“母亲,欧沛的娘子寻来了。”
李申琳缓步走了过来,边走边说:“可真是欧沛的娘子?”她打量着微微俯身低头的纪薇,一身粗布的衣服,原本挽得一丝不断的头发,因为雨水而湿了,几缕头发湿答答的垂在额头,一身狼狈。
纪薇心慌慌的跳着,只垂着头不敢抬起,生怕李申琳认出她来了,随着李申琳一步步的走近,她越发慌乱起来。
“我母亲在问你话呢。”少年见纪薇垂头不语:“刚才伶俐的劲儿上哪儿去了,怎么像是闷嘴葫芦一般?”
纪薇不敢开口,垂着头,随着一双精致美丽的绣鞋落入她下垂的视线里,她才惊觉,李申琳已经来到她的眼前了。
“这便是那欧沛的娘子么?”另一个让纪薇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清脆无比,可是却带着丝丝傲气:“四姐,看那欧沛,相貌堂堂,颇有文采,却没想,他的娘子,竟然是这样粗陋的妇人,甚至,见着长公主,也不知道行礼问安。”
李申琳见只是一个粗陋的妇人,便未上心,转而看着少年:“之皓,你不陪在欧师傅面前,在门口做什么?”说着,言语间颇有轻蔑:“难道想当看门的么?”
戴之皓颇有些尴尬,转而双手作辑:“母亲,儿子这就去。”说着,招呼着纪薇:“还不随我来。”
纪薇正欲跟在戴之皓身后而去,却听之前那清脆的声音,仍旧带着无比的傲气:“站住!”她围着纪薇打转:“你的面子也太大了,之前没有向长公主问安就罢了,现在要离开,也不行礼?”
纪薇不敢抬头,微微欠身一福,“长公主万福。”
“罢了,”长公主李申琳说着:“珊珊,不过是山野村妇,哪儿懂得那么多规矩,别跟她一般计较。”
霍珊珊美丽的长发梳着新月髻,头上插着珍贵的步摇,一频一笑间轻轻摇曳,非常美丽:“四姐真是大度,换了我,定是不会轻饶。”言语间,颇有些高调。
“还不快随我来。”戴之皓轻声示意纪薇,转而欠身:“母亲,舅母,之皓先告退。”
当纪薇随着戴之皓走到廊子的尽头之后,她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而在原地的霍珊珊摇着那价值不菲的仕女扇轻轻遮面:“四姐倒小看了欧沛的娘子,我觉着,那看一福的身姿,颇有大家风范——”
李申琳不悦的回头:“你这是怎么了?”说着,话语里有轻怨:“你再不是那不懂事的闺阁小姐,而是我大隋后宫的贵人,天子的嫔妃了,说话怎么还不是不见遮拦?何必跟一个山野村妇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