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沧澜特别在意为他雕刻身体的人,没有来得及给他雕刻完成面部就跑去投胎。
如果我和他商量一下,帮他雕刻一张脸,或许他可以开个后门放我离开这里。
“喂,石头,我们——”
“叫我沧澜!”
“好吧,沧澜,我还有一个提议,你虽然是一个石头精,但石头没有手脚也没有脸,就算你日后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也是没有身体和面部的。不如你不要惊动大家,悄悄放我出去,以后我就用刀和斧为你雕凿出身体和面目。”
听我一言,沧澜沉思了片刻,“若我救你,你当真能把我雕刻成人?”
“那还有假?!保准把你雕刻成一个大帅哥!”我拍着胸脯保证。
“那好。”沧澜一下从桌面上蹦跶起来,我还以为他是要我去什么密道逃离这里,却不料沧澜突然放声喊道:“救命啊,有贼,快来人啊!”
卧槽!
“你说话不算数!”我也大声嚷嚷起来。
沧澜给了我一个背影,就从三米来高的桌子上跳到地上,一溜烟跑向大门处。
顺着门外一双一米来宽的墨色官靴,爬到了一只腾空十来米的掌心里,大声禀告道:“阎罗王大人,我抓到了一个企图想要篡改生死簿的小贼。”
“哦?”真正的阎王爷一开口,整个大殿都被他极度低沉的声线震的微微颤动,“把她抓起来。”
我的身体也不由自处的从脚底抖到了头皮,这才明白什么叫做不怒自威。
牛头马面二位鬼差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手脚麻利的往我头上套了个木质的枷锁,一脚从桌上踹到地上。
我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稳住身形,定睛一看,阎罗王已经正坐在高堂之上,牛头马面站在他的身后,一个手持长矛,一个手持锁链。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开封府里的包大人,也感觉自己如蝼蚁般渺小。
“啪!”阎罗王敲了一下惊堂木。
我发现那惊堂木就是沧澜化作的顽石!
“鲤鱼精,你阳寿未尽就跑来地府,该当何罪?”
我吓的抖如筛糠,没胆子再阎王爷面前油嘴滑舌,“鲤鱼精知错,还请阎罗大人法外开恩。”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念在你活着的时候没做过什么坏事,你去刀山,油锅中走一圈就可以还阳了。”
阎罗王说完,火色的大袖一挥,我眼前的场景就转变成了十八层地狱中第七层的刀山地狱,专门用来惩治杀生者。
刀山诡异的漂浮在一片血海之中,高耸入云,可那天上的云彩也是暗红色的,充满了黑暗的血腥气息。
我呼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就忍不住吐了一地。
刀山上插满了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尖刀,连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上刀山者的每一步会被尖刀插入身体,然后拔出,再插入,周而复始,直到肠穿肚烂。
而从这些生前杀生者身上留下的鲜血,就全流向了刀山的边缘,汇聚成了这片一望无际的血海。
牛头解开我的枷锁,马面剥掉我的鞋子和袜子,将我推到刀山下,“去吧,早点服刑,早点送你还阳。”
“二位大爷,我爬完这一圈还有命嘛?”我心惊胆战的问。
牛头和马面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爬完了你还能留半条命,要是不爬,就只能把你送去枉死城了。”
说起枉死城,我就想起当初前往枉死城看见的景象,无数的枉死鬼都现在沼泽中浮浮沉沉无法自拔,我宁愿爬到山也不想去那种令人窒息的地方。
“我爬就是了。”我扭腰搓手,做了一番热身动作。
巨大的刀山上已经挂着大约有几千个鬼魂,他们的身体大多已经被刺成了窟窿,有的脸眼珠都被挑了出来。
爬的最高的那几个鬼魂,都没了力气,像是被风干的咸鱼悲凉的悬在刀尖上,生不如死。
我咽了咽口水,试探的想要往刀山上爬,跨上去的第一脚就被一把锋利的小刀戳进了脚心。
从脚底板传来的疼痛瞬时让我发出一声惨叫,听见我的鬼哭狼嚎,牛头马面又恶趣味的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一群变态!
我委屈的想要落泪,可想起赢湛那张帅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妖孽脸,又有了力气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大约爬到十来米的时候,我手脚上的窟窿已经深可见骨!
一只瘦骨嶙峋的鬼手扯了扯我沾满血的裤腿。
回头一看,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他的牙都快要掉光了,做了个叫我让路的动作,瘪着嘴道:“你是不是莲缀小姐?”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
“找到了,大伙都往上爬,让莲缀小姐踩着我们的身体爬过去。”老头回头喊了一句,在他身后几百只鬼魂都七嘴八舌的回应。
接着,无数鬼魂就在刀山上架起了一个人梯,哦不,是鬼梯。
用地罗汉的方法,一只鬼踩着另一只鬼的肩膀,趴在到山上。
“你们这是?”我看不懂他们的行为,就连牛头马面也皱起了眉头。
老头讨好的对我笑道,“大伙都是受了命令来帮你的,别怕,只要踩着大伙们的背脊,就能安然无恙的翻过这座刀山了。”
“可是你们也会受伤。”我看到老头的身上也满是血窟窿,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大伙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快走吧!”拉头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背脊,示意我踩上去。
其他的鬼也纷纷催促我。
“谢谢大伙了!”我不敢耽误,快步踩着用鬼的身体搭建出的梯子,爬过了刀山。
回到地上,牛头马面正在和一个穿着黑色大斗篷的男人用鬼话商量着什么。
我好奇的看着那个隐藏在斗篷里的挺拔人影,只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但那人不止穿着斗篷,宽大的黑色帽檐下还用一块黑布蒙住了眼睛,让我窥探不见半分。
更奇怪的是,这人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全身都冒着滚烫的白烟,像是刚刚从油锅里被捞出来。
马面插嘴道,“这种肯为喜欢的女人上刀山,下油锅的好男人已经不多了~~”
我吃惊不已,一种令我不安的预感从心底冒了出来,但还来不及提问,就被九头马面一左一右驾到了刀山边缘,抛进了翻腾的血海之中。
“服刑完毕,还阳去吧!”
从阴间返回阳间,灵魂进入肉体后,我睁开眼睛去感觉仿佛还处在梦境之中,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隐藏在黑色斗篷下的男子。
“公主,您终于醒了,阿莱好担心你。”阿莱眼眶红红的,用力吸着鼻子。
我还睡在驿馆最西侧那间常年不见阳光的屋子里,阿莱,大巫和库尔班都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我睡了多久?”一出声,才发现我的喉咙沙哑极了,嗓子眼里干涩的好似要冒出火星子。
这是严重缺水的症状,说明我已经走家了许多天。
“今天是第七天。”大巫的语气里带着嗔怪。
库尔班也插嘴抱怨,“就是,我和阿莱想尽办法给您喂粥喂水,可公主您就是紧闭双唇,茶米不进,咱们都快要急死了。”
看了眼在走家之前,放在供桌上点燃的七根蜡烛,惨白的蜡烛头上冰凉凉的,似乎早就燃尽。
外婆说过,走家是十分危险的法术,走家时人体会出现呼吸和心跳同时停止的假死状态,走家的上限时间是七根蜡烛,蜡烛烧完了,魂魄就会被永远留在阴间。
一定是那个穿着黑斗篷的男子又帮了我。
阿莱往我口中送了一些糖水,我才打起几分精神。
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赫然发现身边居然还躺着一个人,并且自己的手还被对方紧紧的攥在掌心。
“赢湛,他怎么会在这里?”
赢湛的面色十分苍白,握着我手的那只手的手腕上缠着染血的纱布,另一只手的手腕上则暴露着一道血口,手掌下压着一叠纸,上面用血液画满了奇怪的文字,像是某种招鬼的咒语。
我的眼前闪过一条电流,将阴间发生的事情和眼前的景象联系在了一起。
那些突然冒出来,心甘情愿给我当垫背踩着过刀山的鬼魂,应该就是奉了赢湛的命令来帮我的。
他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我见过他召唤鬼魂的过程,一张符咒只能控制一只鬼魂,刀山上成千上万的鬼魂,就需要用他的鲜血抒写出成千上万张符咒。
大巫站在一旁捣药,似乎在碾碎一支上百年的人参,“要不是公子高赶来,大伙还不知道公主命在旦夕。”
秦朝时期,人参这玩意有市无价,千金难求,极为珍贵,多数情况下都是用来吊命的。
大巫在我苏醒后才开始研磨人参粉,很明显是要给赢湛吃的,怕他失血过多丢了性命。
“赢湛,赢湛!”我摇了摇被他握住的手,轻轻的唤他。
可那张缺少血色的俊脸上依旧双眸紧闭,修长的睫毛在下眼睑笼罩出一片好看的扇形,丝毫没有颤动。
“磨好了没有,快给他吃啊!”我紧张催促。
我发现赢湛双手和脖子的皮肤都出现了如被烫伤一般的症状,局部还出现了恐怖的水泡。
这种肯为喜欢的女人上刀山,下油锅的好男人已经不多了~~
马面的话如惊雷般让我浑身一震,难道说那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就是赢湛?
油炸鬼相当于对鬼魂判下的死刑,经常会出现让鬼魂魂飞魄散的下场,所以赢湛只命众鬼帮我爬刀山,然后将最危险的刑法留给自己承受。
这或许就是他独有的温柔吧,无论是对我,还是他手下那些鬼,赢湛总是默默背负着最痛苦的责任。
我的思绪很乱,看见大巫废了很大的功夫都没有把人参送进赢湛口中,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片刻不能冷静。
“我来!”抢过人参粉,我一口吞进嘴里,俯身贴上赢湛冰凉的唇慢慢送入他的口中。
“他的喉咙动了!”阿莱激动喊道。
“赢湛!你醒醒,赢湛!”我更加用力的摇晃他。
“呼——”赢湛苍白的双唇中突出一口气,缓慢的恢复了呼吸。
狭长的眸子微微撑起,露出了一副慵懒倦怠的神色,虚弱蹙眉:“本王九死一生,可不是为了看你哭的。”
被他这么一逗,我哭着哭着又忍不住笑起来,“谁要你救,浪费那么多血。”
他也温柔的扬起嘴角,伸出湿润的舌头舔了舔仍在流血的手腕,嘴角沾染上的鲜红在他纸色的面颊上显出一抹妖异的性感,“这种小伤,早习惯了。”
阿莱拿来了纱布和止血药,我麻利的为他包扎。
赢湛总是将自己的身体当做借来的用,一点都不懂得爱惜。
他那句习惯了,并不是逞强,而是真的习惯了。
我亲眼见过,他身上的有多少条伤疤,流过多少血,却永远无法习惯他早已麻木的那些伤痛。
“你怎么知道去阴间找我?”我的眼角湿湿的,鼻子也酸酸的。
赢湛又吞下一些人参粉,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床头,骨节分明的手指饶有兴致的玩弄着我柔软的发梢。
“一只石精跑来送信,本王才知道你做了这种蠢事。”
“你敢说我蠢?!”我炸毛了,对他的感激和内疚瞬间少了几分。
赢湛则丢给我一个“难道不是”的眼神,气得我只咬牙。
回头一想,给赢湛送信的石精应该就是阎罗王殿里的那个沧澜了!
他还真是狡猾,表面上不同意我的提议将我交给阎罗王大人立了功,暗地里又偷偷跑去搬救兵来救我,日后一定还会厚着脸皮来找我邀功,让我履行承诺将它的石头之身雕刻成为一个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