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玥倾将目光缓缓移向窗外,他似乎在努力地回忆,许久之后,他淡淡地开口,“我的生母名叫莫艺馨,这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她出嫁前是凤阳城正四品文官的女儿,因为她哥哥莫一烈想升职——不过是从六品升到从五品罢了。莫一烈便和他的父亲到处托关系、散金银,最后,他将温文清雅美丽无双的妹妹,送给凤阳城五大家族之一的玄家。”
玄玥倾语气淡淡的,眉头却是紧皱着,“那时玄世呈刚坐上玄家族长的位置,年轻而骄傲,想给他做妾的女子如过江之鲫,当他见到我生母的肖像时,他深深地被吸引,男子大多以貌取人。”
百夏茉看了他一眼,看样子他很直白嘛,知道他们男人都是肤浅的视觉动物。
玄玥倾没注意百夏茉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之后,我生母进了玄家,玄府后宅主母韦氏你也见过,是一位心狠手辣工于心计的女人,我生母清高傲气不屑与她们争风吃醋,更不会对玄世呈讨好谄媚,故而不出半年,玄世呈对我生母便失去了兴趣。”
说到这,玄玥倾竟轻松的笑了。
百夏茉从未听玄玥倾说起过他的母亲,即使曾经在玄玥倾身边做奴才时,也从未在他的院子里看到和他母亲有一点关系的物件,可见他是怕的,怕睹物思人。
玄玥倾说他的母亲如何好看如何漂亮,这一点毋庸置疑,就看玄玥倾的长相,便知道他母亲有多美丽。
可惜了,一般美丽的女子都没有好下场,正所谓红颜薄命。
玄玥倾突然蹙眉,接着说:“直到一天,玄世呈醉酒后经过日月思,他看见我生亲站在水池边吹笛,月光下我生母美的就像天上的仙子,优雅而温婉,一时间玄世呈就被生亲悠扬的笛声和妙曼的身影所吸引,那段时候他常宿在我母亲院里。莫一烈知道这个消息后,便不听众人劝告大肆敛财,甚至觉得玄家就是他的坚实的靠山,似乎连他的身份也大不一样了似的,后来竟不将丹家人放在眼里。”
百夏茉问:“怎么又和丹家扯上了关系?”
玄玥倾慢慢道来:“内宅里,韦氏见不得哪个女子像我生母那般受宠,便暗中使坏,再加上生母是个娴静淡雅的女子,她不屑于后宅的勾心斗角,更不会主动向玄世呈讨好谄媚。不出半年我生母便再次失去玄世呈的宠爱。不巧的是,此时莫一烈因一个伶人,得罪了丹家三房的一个庶出的儿子,后果你可想而知。那时的丹后年轻气盛身体健壮,故而那会儿的丹家比现在嚣张多了,就连韦家都得避让三分。”
百夏茉没想到丹家还有气焰高过韦家的时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玄玥倾自嘲一笑,说道:“莫家一夜被灭族。说来也是巧合,莫家被灭族的前一日,我生母被诊断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莫一烈的妻子带着一岁多的女儿前来道贺,因为她姑嫂二人关系亲密,生母便将她嫂子和侄女留宿,故而她母女躲过了那一劫。”
百夏问道:“那女孩就是住在玄府后巷一所宅子里的表小姐么?她现在怎么样了?”
百夏茉在玄玥倾身边当值时,听闻玄玥倾很喜欢那位表小姐,以后要讨来做媳妇的。
玄玥倾垂下眼眸,半晌后淡淡说道:“她去世了。”
百夏茉看不清玄玥倾的表情,但她感觉玄玥倾应该很伤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赶紧岔开话题,“还没讲完,你接着讲。”
玄玥倾深吸一口气,看似心平气和,他继续说道:“生母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她嫂子与侄女护了下来,最后安置在玄府后巷的宅子里。后来,遭受韦氏的陷害,生母受到玄世呈的冷落不说,还害得她早产。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在险恶的环境中艰难求生,过得猪狗不如。她的儿子同样也过着受人欺凌侮辱的悲惨生活。”
说到这,玄玥倾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小时候悲惨的生活历历在目,令他难以平静。
半晌过后,玄玥倾语气沉重地继续说道:“由于生产时生母落下病根,我不满六岁她就撒手人寰了。幸运的是,跟她在一起生活的那几年,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我生母出阁前曾拜师学过武艺,故而她有些身手,所以自我会走路起,她就教我武功,后来她去世了,我凭借较好的身手捡了不少好处,也正是仗着自己比同龄人有些身手,我才敢大胆无畏。”
说到这,他又笑了轻笑一声,继续道:“玄世呈意外发现我的本事,他觉得我还算一颗有潜质的棋子,就开始重视我培养我,顺便给我好点的生活。其实,他做这一切并不是在履行父亲的责任,而是想把我训练成他喜欢的样子,做一只顺从地听他指挥的走狗。再后来的事你多少也都知道些,我就不多说了。”
百夏茉注意到,玄玥倾没有将莫艺馨喊作母亲,而叫的是生母。
大概在玄玥倾心里,他的母亲只有莫艺馨一个,但是莫艺馨是玄世呈的妾,理应叫她姨娘,但玄玥倾又不愿委屈他的母亲,故而叫生母。
或者,他在玄家时违心地叫韦氏“母亲”,觉得他已经玷污了“母亲”这两个字,故而不愿意拿来称呼自己的生母。
这个人别扭和固执的性格骨子里就有,估计一辈子都改不了啦。
百夏茉小心翼翼地问:“你恨玄世呈么?”
恨?玄玥倾也不清楚,大概小时候是恨的吧,因为小时候的他很幼稚,以为“父亲”本就该保护妻儿,给他们温暖,可以他们依靠,但玄世呈表现的像个冷漠的外人,令他伤心很久。
后来他逐渐长大,府里人的勾心斗角相互陷害、外面人的相互倾轧彼此攻讦,都被他见识够了,他逐渐认识到,玄世呈只是他的上级、给他命令的长辈而已。
有爱才有恨,在他奔赴剿灭南蛮子的战场时,他就不恨玄世呈了,假如他没在战场上胜利,他就得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