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虽然性子平和,可不代表她不懂得争抢,自己的父亲与宁仁龙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她也必定要在后宫谋个站得住脚跟的地位,这样与她陈氏一族自也有利无害。
宁初雨被醉柔和静妃两边迎合着夹击,一时也没想出太好的退路,只说这事情还要看太后和皇上的意思。
不等太后发话,醉柔再度摆出恃宠而骄的姿态,轻笑一声道:“姐姐说的不错,寻个时间妹妹会问问皇上的意思。”
宁初雨心里头更加不痛快,谁不知道皇上及宠醉柔,若不是有俞太后在上头顶着,顾景痕恨不得把整个后宫都交给醉柔发落。看来醉柔是对皇后的位置越来越有兴趣了。
“好了,都先坐下吧,既是来看戏,便不说那些无关风景的事情。”俞太后终于发了话帮宁初雨解围,翻了翻宫女递上来的戏本子,淡淡扫了醉柔一眼,又道:“贺拔氏,帖子是你发的,你便先点一出招呼着。”
俞太后这一声贺拔氏显然是在提醒醉柔,她不过是个没有名位的夫人,莫要太过张狂。
醉柔点头应了声是,声音幽幽地在空旷的暖棚里传开,她道:“今日为大家备的水饮名叫清泉灵芝酒,其水取自麻姑山十三泓清泉之第三泓,味道甚是甘美。这其中倒是有段典故,相传麻姑因息民之心被其父以火困于山中时,正巧王母娘娘经过,赞麻姑淳善心肠遂降大雨熄灭山中大火,将麻姑收于坐下修行。麻姑得道成仙时,正逢王母娘娘寿辰,便酿了这灵芝酒前往瑶台祝寿。倒是刚好应了今日的景,就先点一台麻姑献寿,太后意下如何?”
俞太后本爱求佛问道,醉柔这番安排本是没有错的,她点了点头,又转向宁初雨道:“宁贵妃,你替哀家点一台。”
宁初雨自然也是有备而来的,她漫不经意地翻了两翻戏本子,幽幽道:“今日既然有酒,臣妾便为醉柔妹妹点一出贵妃醉酒,如今妹妹正值龙恩圣宠,境遇正与这戏中人不谋而合。”
醉柔淡笑回问道:“这戏文里的贵妃下场是有些惨淡的,妹妹得皇上恩宠不过是沾了腹中孩子的颜面,姐姐若是喜欢听,却也不必这般抬举妹妹的。”
不知不觉中,暖棚里已经生了股火药味,宁初雨见醉柔不领情,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她多年与各色女人打交道,自然明白这一时的口舌之快无甚用处,便点了下头道:“妹妹谦虚了……”
宁初雨话未说尽,醉柔身旁的小曳华突然站起来,对俞太后抱拳行礼,稚嫩的小声音却还显得庄重,他道:“皇祖母,孙儿也想点一台。”
俞太后瞧着自己的孙子这严肃地小摸样,这才展了笑颜,道:“那便先唱孙儿要的,你且说吧。”
“谢谢皇祖母。”曳华欢喜道谢,眨巴两下眼睛,又低头瞧了眼醉柔的肚子,道:“孙儿听说有台戏叫做狸猫换太子,却始是没有看过,不知太子如何就被换做了狸猫,心里直是好奇着,就点这一出了。”
俞太后目光闪了一瞬,侧目见九王爷垂下眼来,吩咐道:“开唱吧。”
醉柔听得出来俞太后声音里的疲惫,心里忽的生了几丝疑奇。从那椅子的事情看来,小曳华知道九王爷装哑的事情,那这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极有可能是九王爷讲给他听的,而九王爷为什么要装哑巴,难道只是怕夺嫡之乱殃及自己这样简单。
从年岁来看,当年六王爷身故时九王爷才不过十四岁,不该有这份装聋作哑的城府,或许是俞太后提点的。可是俞太后在听到狸猫换太子时的紧张,以及与九王爷那一眼匆忙的对视,又藏了多少深长意味。
这几台戏唱了几个时辰,俞太后的脸色一直不甚好看,尤其是第一出时,不断地将面前杯盏提起又放下,颇有些紧张的意思。
狸猫换太子,究竟谁是戏里的狸猫,谁又是那太子?
戏宴散场之后,俞太后由宁初雨携着匆匆离去,醉柔本想借今日与俞太后熟络的打算落了空。而她,也已经不想试第二次。
九王爷带着小曳华出宫,静妃行至翠银轩时也先回了宫,两人心照不宣地决定对今日九王爷突然开口说话的事情保持沉默。
“娘娘,那椅子的事情,依您看可是宁贵妃所为?”文言搀着醉柔,低声耳语。
醉柔平视深深陌道,淡然道:“不是。”
“那?”文言不解。
“这件事情除了在场的几个人,便不用多传了,你陪我去老太后那边走一趟。”醉柔吩咐道。
今日醉柔走了许多路,本就疲乏不堪,心里却又平白压了几块石头。而这石头压下来了,总比永远悬着不被察觉要强得多,她隐隐觉得自己发现某些连顾景痕都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些疑问,或许只有最熟悉后宫往事的老太后可以给她答案。
而老太后终究没能帮醉柔解惑,她只是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宫里的事情,不是一两副口舌可以说得明白,一两双眼睛可以看得清晰的,而往往最了解真相的那一个,聪明的便懂得明哲保身早早逃出去,运气差的也没有机会活到可以把故事讲完的那一刻。
醉柔浅笑,或许自己关心的确实太多了。
不几日,顾景痕带来好消息,说俞太后忽然想通,准了九王爷和柳苏苏的婚事。虽然只是个侧妻的名分,当事的两个人已是心满意足。只可惜自从大婚之后,九王爷和柳苏苏便不常来栖雁阁走动了,连小曳华也不能时常看见。
醉柔问顾景痕时,顾景痕也弄不明白其中原委,只猜测九王爷是在督促曳华功课,没有时间进宫吧。
春天以来,栖雁阁越发地清冷,应了醉柔的提议,静妃开始学着协理六宫事宜,忙时便没有时间过来作陪。不过醉柔倒是放心许多,静妃与她交好,又是个善良的女子,现在能够插手后宫的事情,自然可以帮自己防着些加害。
即使别人当真要加害自己的时候,防也防不住,好歹算设了门障碍。
与俞太后接近已是无望,醉柔猜那叫人在椅子上做手脚,要加害自己腹中胎儿的,正是俞太后本人。这后宫里的四面危机,她算是经历了个遍,如今逃避已经不是办法,那便只能越挫越勇了。
转眼已是盛夏,距离醉柔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近日暴雨连连,南部沿海一带遭飓风影响,祸患连天,顾景痕忙得焦头烂额,夜深后才能过来看上醉柔一眼。
而醉柔的心境一天天越加平和,她想只要这个孩子平安降临到世间,这一年以来的提心吊胆或许就可以稍稍告一段落了。她理解顾景痕的操劳愁苦,便是每天只看上一眼,说上一句话,心里都溢满了幸福。
见顾景痕几日不休息,脸色极差时,醉柔还是忍不住劝他,不必日日过来,这边有任何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差人过去通知他的。
眼看着孩子就要出生,顾景痕却比醉柔紧张地多,他还不知道如何去扮演父亲的角色。
这天晚上下过暴雨,天晴之后,圆月皎白高悬,繁星嵌在天幕上,一条条干净的光华映入眼底。醉柔仰望星空,徐徐展开笑靥,感受着腹中的小家伙温柔的小力量。
顾景痕批阅了最后一摞折子,沉吸一口气闭目伸了个懒腰,打算按照习惯离开御书房去栖雁阁走一趟。睁眼时却见到宁初雨着一身素色衣裳拎着方食盒站在门旁,满目忧伤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顾景痕的语气极为平淡,没有一丝一缕的情绪流露出来。
宁初雨眼角微红,小心翼翼地向顾景痕迈开一步,如喑哑哽咽道:“皇上似乎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顾景痕抬起一只手掌,因困倦而有些干涩的手指抵在额头揉了个圈,并没有回答宁初雨的问题。他是忘了,却也没精力去回想。
“皇上果然忘了……”宁初雨黯然。
“有什么事,你说吧。”顾景痕知道,宁初雨不会因为些闲事来找自己,即使是闲事,对宁初雨来说,也必定算是大事。
宁初雨低低苦笑一声,那个女子和她腹中的孩子终于赢了,她已经完完全全霸占了他的心。苦笑后,宁初雨并没有忘记今天的来意,她道:“今日是姐姐的祭日,便是七年前的今天……”
“啊,”顾景痕应了一声,恍然想起来,自己竟然把曾经最重视的日子忘却了,“是啊,最近朝中要事繁多……”说到此处,顾景痕又反应到,自己没必要对宁初雨解释什么,便只关心了一句,“你去祭拜过她了吗?”
宁初雨点头,走到桌旁将食盒放下,从中取出一只酒壶,幽幽道:“去过了,往年都是皇上与臣妾一同去的,臣妾见皇上忙着,也不好打扰,只把这祭酒带了回来,皇上可愿与臣妾同饮一杯,只当是祭了姐姐的在天之灵?”